珍珍的心上人是孙家少爷。珍珍和娘相依为命,娘以采药为生,采来的药会送到镇里的孙家药铺卖掉。
那日她替娘往孙家药铺里送药时又见到了孙家的少爷,是个读书人,懂得好多珍珍没有听过的事。珍珍将药送去给伙计轻点时,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被逮了个正着,孙少爷远远望着她朝她笑了笑。
那笑容比冬天珍珍娘烧的炉子都要暖人,让她当场就红透了一张脸,都好几天了,还是动不动就想起来那个笑容,一想起来便也跟着傻笑。
“珍珍,你自己上山采药,可一定要小心啊。”娘拉着她的手,不放心道。
“没事的娘,谅那姓陈的敢对我怎么样。”珍珍笑着摆了摆手,便提起药篓出了门。
珍珍的娘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珍珍自己上山采药的时候就多了,她年纪小又争强好胜,遇见危险的时候也就多了。这不,那株长在悬崖壁上的长生草,若是她娘在的话,就一定会说:“太危险,不摘了。”
但是珍珍舍不得,这样一株贵重的药草,若是卖了钱就能给娘换下那一身补了又补的衣裳,或许还可以找个瓦匠好好补一补那整日漏雨的屋顶了。
她咬了咬牙,动作小心地攀到悬崖边上一点一点的向下挪,左手扒住那块石头,右手小心翼翼地去够,还是够不到,她吸了口气,又向下放了放身体,到了一个极危险的、她可能再使不上力气攀上去的地步。
终于,指尖触到了长生草嫩绿的叶子,珍珍心中一喜,便要用力去摘下,奈何那草儿长得比她预想的要牢固,不但没有拽下来反倒将她扯了一下。
本就是绷紧了的弦,这一扯她便脱了力,眼见就要秃噜下去,她吓得心脏骤缩,惊叫了一声。就在这时,一双手拉住了她,恍然间,一股力道便将她稳稳当当地拽了上去。
珍珍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瞪向那个抱着胳膊蹲在她面前的少年。
“哎,小丫头,你不要命了?”少年勾着嘴角笑,伸出食指来,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又道:“我告没告诉过你,再让我看见你,就把你掳回寨子里当我的压寨夫人,嗯?”
珍珍缓缓气,爬起来,朝少年讽刺道:“堂堂陀陀山二当家的,陈柯,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
“切,我一个山匪,要那么大的心眼儿有什么用,还不如要个媳妇实在。”沉柯切了一声,站起身来,又道:“当年你敲了我一闷棍,今天我又救了你一命,小丫头,欠我的可是要还的。”
陀陀山有一群占山为王的山匪,倒也不作烧杀抢掠的恶事,只是与那开药铺的孙家有仇。三年前,二当家的陈柯便绑了孙家少爷上山,正好叫上山采药的珍珍撞了正着。
“喂,那个小山匪!”珍珍大着胆子喊上一句。
陈柯肩上扛着昏过去的被堵着嘴的孙少爷,回头瞥了她一眼,见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扬了扬眉毛道:“臭丫头,找你小爷有什么事?”
“你的腿受伤了。”珍珍瞅了瞅他被血浸湿了的裤子,腿肚子上还插着一只折了一半的箭头,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我懂些药理,篓子里还有止血的草药,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
见少年瞅着她,黑黝黝的眼珠子里满是怀疑,珍珍又道:“上山还有好一段路呢,你这腿不及时处理还抬着个人,会落下毛病的。”
陈柯看着小丫头清秀的脸,像个小白兔天真无害的模样,便朝她扬了扬下巴道:“你过来,小爷允了你给小爷治伤。”将肩上的人丢在地上,就近找了棵树坐下,斜斜地倚着,支起那只没受伤的腿,将那只受伤的腿向前一伸,扬眉笑着看那背着大药篓子的小姑娘哼哧哼哧地走过来。
珍珍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忍着紧张,若无其事地蹲下,手上一使力撕开了少年的裤脚,摸着那箭头试试射中的深度,便斟酌着力道一把拔了出来。
“啧,小丫头,力气还挺大的。”少年像丝毫感觉不到痛似的,嘴角还带着笑。
看着小姑娘仔细从药篓中挑出草药,塞进嘴里嚼呀嚼,那鼓鼓的腮帮子圆润可爱,陈柯挑眉:“喂,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珍珍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额前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楚那乌黑的瞳中是什么样的神色,她说:“你管我叫什么干嘛。”
明明是很可爱的小丫头,偏要装作冷冰冰的样子,陈柯觉得有趣,他说:“我叫陈柯,今天你帮了我,我把名字告诉你,荣幸吧?”
“我帮了你你应该报答我,把名字告诉我算什么?”珍珍拧了拧眉,心想山匪果然不讲道理。
陈柯伸出手指弹了眼她一个脑瓜蹦,嘴角勾了勾道:“你看,你不肯把名字告诉小爷,小爷却把名字告诉了你,这还不够有诚意?”
珍珍捂着额头,想要骂人,却又不敢,只好愤愤的扯下这坏山匪的衣摆,不吝惜力气地缠在了他腿上:“好了。”
陈柯“嘶”了一口气,抽回腿想要站起来,突然感觉腿上一阵麻意,使不上力气。他瞪着眼前的少女,恶狠狠道:“死丫头,你耍什么花招?”
珍珍见他这般,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有些狡猾,她道:“只不过加了些野麻子,对你的腿伤不碍事,你看,你是不是不怎么疼了。”
陈柯踉跄着站了起来,觉得腿上麻意更甚,顺着药草敷上的地方四散开来,好像只剩下一条腿了一样,无法行动。他咬牙:“臭丫头,你把我腿弄麻了,我怎么把这个伙计抬上山?”下巴指了指地上昏过去的文弱青年,他神情凶狠。
珍珍冷哼,明亮的眼睛闪着得意的光芒:“当然不能让你把孙少爷抬上山了,不然我干嘛要给你治伤?”
陈柯愤恨地看着那小丫头绕到他身后去,他想转身看她要做什么,奈何行动不便,直到一棍子敲到后脑勺上,才反应过来这个死丫头竟然是要敲晕他,该死!
自此,陀陀山便极其嚣张地放出话来,他们二当家的要娶山下李大娘家的丫头珍珍回来当夫人。
“喂,臭山匪,你放开我!”珍珍被他扛回了寨子里。
陈柯挑挑眉梢:“我救你一命,请你到我这儿喝杯茶还不行?”语气有几分委屈。
珍珍略一迟疑,还是诚恳地说:“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不会做你的压寨夫人的。”
“我常听你们山下人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难道不是吗?”陈柯笑嘻嘻地问。
珍珍憋红了一张脸,却听那人又坏坏地说:“可是你那么喜欢孙家的少爷,他也没有对你以身相许,那我也就不要求你以身相许了,当年你好歹也给我治好了腿,我不为难你。”
这人怎么这样,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心思的?珍珍避开他的视线,嗫喏道:“那你究竟要我来干什么?”
“简单!”陈柯笑得明朗,掩饰着声音里的落寞:“你来教我寨子里的兄弟认识治伤的草药,七天后我便放你回去。”
……
“珍珍姐,原来你当初就是用这野麻子,麻了陈哥的半条腿?好厉害呀。”阿西的性格很是活泼,话也多,领着一帮兄弟跟在珍珍后面识别各种药草。
闻言,珍珍莞尔一笑,清秀的脸蛋像那像那向阳而开的向日葵花般明媚。
阿西呆了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珍珍姐笑起来真好看,怪不得陈哥喜欢珍珍姐,你每次上山来,他都要偷偷跟在后面。”
珍珍一怔:“他跟着我?”
阿西道:“是啊,不然陈哥怎么能那么凑巧救了你?”
原来是这样,只是……那个陈柯……真的喜欢她吗?珍珍不敢相信。
七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阿西领着一帮兄弟很是不舍地送她下山,陈柯却没有出现,珍珍背着她的药篓朝他们挥挥手向山下走去,不知怎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没有看见少年的面容隐在石壁的阴影后面,沉沉的,有些出神。
阿西叹气:“陈哥,你喜欢珍珍姐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兴许……”
陈珂摇头:“她值得更好的。”
后来,朝廷下令要剿匪,他们镇上那座陀陀山也不能例外。
可怜这山上的山匪不曾做过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的恶事,只是一群无父无母、无根无落的人罢了,食的也是自己的力气。
朝廷的兵马还没有来,这群山匪便自己解散了,跑的跑、逃的逃,陈柯也就此不见了踪迹,叫镇上那些爱看热闹者好一阵子嘲笑。
“你说,那陀陀山的匪头子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一口一个小爷,如今还不是屁滚尿流?”
“呸,他们也配逞威风,算什么东西!”
一时间声声附和,尽是对这帮子山匪的不满。
珍珍听着药铺里抓药的客人这般奚落,愤愤不平:“您们可是忘了,那年下暴雨,洪水冲坏了过河的桥,是谁领着弟兄们冒着危险帮我们修好了桥?”
珍珍的眼眶有些红:“李大哥,你说,那次李大娘上山采蘑菇遇见熊,是谁救了她?”
身强力壮的汉子哑口无言。
“你们只记得他们占山为匪,却不记得他们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却还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
孙少爷连忙拉过珍珍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声嘶力竭:“珍珍,你怎么了?”
“还有你!”珍珍甩开他:“孙少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陈柯是救你,而不是要害你!”
孙少爷脸色一变,当年他被爹爹的仇家绑架到了陀陀山上,是陈柯为了救他腿上被射了一箭。孙少爷着急地解释:“珍珍,你听我说,我虽然知道绑我的不是那帮山匪,但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要骗我父亲……”
珍珍闭了闭眼,流下一行泪来:“够了,孙少爷,珍珍眼神儿不好,竟把鱼目混了珠,咱们和离吧。”
镇上有人说珍珍傻,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嫁给了孙家药铺的小少爷,
再后来啊,头发都白了的珍珍经常不顾危险,去陀陀山上走一走,去当年她敲昏了陈柯的那棵树下坐一坐,去她险些坠下的那座山崖看一看。
脸上长着皱纹的老太太胆子可真大,就那么坐在悬崖边上,望着深不可测的崖底自言自语:“陈柯啊,臭小子,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啊?”
“其实我不喜欢孙家少爷,也不想让他以身相许,我们早就不在一起了,你回来,我对你以身相许,好不好?”
“陈柯啊,要是当年咱俩一起掉下去了,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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