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韭菜花想起的旧时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除了“养生”这个话题时时挂在嘴边，还常常不经意间，就开始陷入回忆。

由韭菜花想起的旧时光

北京的韭菜花是腌了后磨碎了的，带汁。除了是吃涮羊肉必不可少的调料外，就这样单独地当咸菜吃也是可以的。
----《韭菜花》 汪曾祺

记忆都是碎片的~

01

真正开始吃韭菜花确实是来北京后早起吃豆腐脑或者吃火锅拌小料时。可是，在那之前很久，我儿时童年的暑假里，早就开始亲手做韭菜花了。所以，每每提起韭菜花，我想到的不仅仅是那一罐罐做好的调料，更先想到的，还是在田地里摇曳着的韭菜“花”。

记忆里的童年，大多数时间是在学习还有被逼学习的拧巴中度过。可是暑假不同，因为暑假里我可以去姥姥家住。姥姥家的大院子里有杏树、槐树，梨树，小果子树。每天早上叫醒我的，是晒到床上的阳光，还有姥姥洒了满地水扫地的刷刷声。起来后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吃过早饭就带领着一帮表弟们冲到田里，也不帮忙干活，就是走走看看，摘个西红柿，掐根黄瓜。定时灌溉田地的水站要开始浇水了，那水真是冰凉透心，顺着水渠一路边洗边玩，真是凉快又有趣。当然，有时候还是需要做个姐姐的榜样，帮忙做点事情的。所以，我会挑好玩儿的事情来做个样子。

姥姥家院子前面的空地里，有一个大石碾子，那是前村公用的。好在我们离得近，常常可以抢占先机。从地里把开了花的韭菜摘下来洗干净，把石碾子冲洗后铺上还翠绿着的韭菜花，喊着表弟们轮流推着碾子转起来。我是动口不动手的主，可谁我是“大姐头”呢。韭菜花很快就被碾碎了，我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可后来怎么吃的，却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只是很喜欢那个大石碾，觉得特别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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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其实也不太想回忆起在姥姥家的时间，因为姥姥对我太好，可是我却没有能孝顺她，每每想起，心里总是有点痛。

阳光洒进窗户，姥姥在扫着地，慈爱地看着刚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的我，问我想吃什么早饭。虽然早饭一如继往都是“玉米疙瘩”，可炒的菜每天都会换着花样从地里现摘了给我炒的。而且，一向舍不得放油的姥姥，都会特意多放一点油给我炒。可是我却从来不懂得姥姥对我的好。有一次不小心把姥姥家唯一的热水壶打翻了，姥姥着急地说了我一句，我就生气不跟他们说话，还在窗户上写“不喜欢姥姥姥爷！” 后来被小姨发现了好一顿嘲笑我。姥姥家只靠田里的庄稼，养活大了我的妈妈、两个姨和三个舅舅，想来也必是极艰苦的。可是我却只知道在姥姥家享受姥姥对我的宠爱，做错了事情也从不愿意低头认错。

姥姥家还养过一匹白马，虽然它的毛发还是夹杂着一些灰色。可我就只爱叫它做“白龙马”（小时候每个暑假必看《西游记》，深受影响啊）。”白龙马“特别的温顺，一双大眼睛有着长长的睫毛，扑扇着看向你，总感觉特别有故事。有时候中午姥爷会让三舅或者表弟赶着马车去地里送饭。我最爱凑热闹，肯定会一起去的。有一个暑假，为了表现自己会做饭，带着表弟一起在家里烙了饼，煮了粥给姥姥姥爷送饭。心里特别自豪，可是却没有去考虑自己为了烙饼浪费了多少白面、鸡蛋和油。大姨看到后小声跟我嘀咕，“你这浪费了你姥姥一个月吃的油吧。”估计姥姥吃的时候，心痛大于心慰吧，可姥姥却只是笑着一句都没有责备我。

有一次暑假，刚到姥姥家就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小姨发生了口角。从小脾气就特别倔的我二话不说就要离家出走。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就一头冲了出去，在蒸腾着雨雾辨不清道路的田野里边落泪边埋头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远处的树在风雨中飘摇，觉得大雨中空旷田野里的自己特别的委屈又可怜。不知过了多久，看到我的大表弟（大姨家的儿子）痛哭着从对面雨里迎了过来，哭着喊着“姐你要是跑丢了可怎么办？” 从小就爱跟在我后面的表弟，小时候是那么的懂事。长大后还两度跑到北京来找我，可惜那时在北京也毫无根基的我，什么也帮不到他，最终只能让他失望而回。

姥姥家院儿里还有一个秋千。就是在两棵杏树之间用麻绳和瓦片做的。在秋千上悠悠荡荡，树影间洒下阳光。再呼和几个小表弟去树上摘杏给我吃。要么就从地里拔点麦子或者偷一把粉条放到火炉里烤着吃。“小霸王姐姐”不知道有多惬意。全然不记得有一次吃太多杏儿上吐下泄被紧急送回城里打点滴，也忘记了手上还有烤粉条时被炉火烫伤的疤。

夜幕降临，姥姥家常常是没有电的。煤油灯微弱的光芒照在厨房里。我们捧着碗蹲在厨房门口扒拉着晚饭，偶尔抬头看看满天的星星。却也没有人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时候的夜里，我都想些什么呢？

03

还记得大学毕业后，带着好朋友回家住了一个星期。姥姥迈着小脚也赶来看我。每天在院子里追在后面拽我的衣服，边拽边念叨：“你看看这衣服短的，都露腰了！”还跟我好朋友说：“我家老二，从小就最财迷了。”吃了一星期面条有点腻的朋友想吃大米了，姥姥就守着炉子用小锅给煮了香喷喷的大米粥。

生产前冒着路上的颠簸开车回到家里，就想在家里守着妈妈。姥姥听说了，一大早就做了我最爱吃的炒饼，拎了家里鸡新下的蛋，拦了村里要进城人的马车跟着进城来看我。她那双小脚，可是下了车后还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我家的。姥姥到家时我还在睡懒觉呢，姥姥就侧躺在我身边看着我，好像看着我，就不觉得辛苦不觉得累。姥姥满头的银发梳理的那么整齐，慈爱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暖。始终我都是姥姥最爱的孙女。

04

孩子一周岁后，再次回老家，姥姥就已经因为“食道癌"住院了。我总是不敢触碰这段记忆。躺在床上的姥姥是那么的瘦小，说不出话，张不开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妈妈说姥姥其实已经认不请人了，可一说是她最爱的孙女“老二”回来了，总觉得姥姥的眼神一亮，她一定还是记得我的。用勺子喂了姥姥几口蜂蜜水，心里难过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大学后就离开家的我，再也没有能在姥姥家过暑假了。却不知道我爱的姥姥，记忆里那个始终迈在小脚，满脸慈爱坐在门口大石头上边晒太阳边等我的姥姥，还没等到我孝顺她，已经被病魔折磨地脱了形。

姥姥去世了。远在北京的我，是后来才从姐姐口中得知的。为了不影响我的工作，爸爸妈妈瞒着没让我知道。自己在家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不孝顺的人。从来都只是接受家里人无私的爱，却没有任何的回报。我真真是个自私的人。但愿姥姥身后得到安歇，远离了病痛的折磨，也是一种解脱。辛苦了一辈子，却从没能享一天的福。可姥姥从来没有抱怨过。

05

姥姥、姥爷去世后，过年回老家的机会就更少了，即使回去了，也没有再回去村里过。

只有记忆里的旧时光，依旧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