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历过这样一件事。
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空气还是异常的闷热，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大约是受不了黏在身上被汗湿的衣服。
我一个人坐在车里等待去超市买酱油的妈妈，百无聊赖地看着马路边一长串挖开的坑（不深，也就大半米左右)。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铺设管道，整条街被搞得乱哄哄的。工人这个时候已经下班了，被翻开的水泥块变得黑黢黢的，乱糟糟地堆在路边。
这个时候，我隐隐约约听见车后面传来争吵的声音。我回过头，发现是一对看似情侣的人，男人气势汹汹地拧着女人的手，把她往前拽。
这个时候我妈刚好买完酱油回来，也看见了这一幕。她皱了皱眉头说:"这个男人也太粗鲁了！大街上虽然人少，也拉扯成不至于这样！"
那时14岁的我，还在不嫌事儿大的年纪。看着准备开车走的妈妈，我探了探头:"等会儿走，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话还没说完，我便听到后面男人愤怒的咆哮声:"钥匙呢？你把钥匙放哪去了？给我交出来！"
只见女人踉踉跄跄地往后缩，又不敢挣开他的手，全身都在哆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拿走。"她的声音已经哭哑了，那么无助，那么害怕。
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他们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个男人，离着5米远，手揣在兜里旁观着这场闹剧。
"你个死女人，老子喊你拿出来！听到没有！"男人失去理智地怒吼着，把女人往前一拽，像是要扯断她的手。
女人疼得大叫，可她已经失声，能看见的只有一张咧着嘴巴的扭曲的脸。"对不起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女人绝望地求饶道，身体因为被扯来扯去已经快倒在了地上。
"老子就晓得！"随着几乎从男人牙根里挤出来的字，他发了狂似的，恶狠狠地反手拽住女人的头发，一把将她扔了出去。女人顺势摔在满是碎水泥的地上，向前滚了好几米。
身后的男人看着事态仿佛要变得更严重，立马上前了两步，可是当要靠近那个男人的时候，又停下来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女人颤颤巍巍地翻过身，向男人的方向挣扎地爬去。
还没当女人开口，男人做了一件让我至今都存心阴影的事——只见他抬起穿着尖头皮鞋的脚，对着女人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狠命踹了下去！
"啊……"随着女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她后脑勺着地倒在了路上。后面的男人突然冲了上去，扑到这个男人身上，两人厮打在了一起，随后纷纷掉进了施工的坑里。
"报……报警！报警！快报警！！"妈妈惊慌地回过神来，攥着手机的手微微颤动，在呼出110的同时反锁了车门。
此时，女人目睹两人已掉进坑，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想要爬起来。她捂着右睛四处张望着，在灰暗地天空下寻求着救命稻草。
于是她发现了周围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车。
我看见她疯了似得跌跌撞撞地往这里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到扑车窗上，车门被撞出一声闷响。
她捂着右眼，脸被碎水泥块划地稀烂。汗水、泪水和血混着灰尘糊在脸上，伴着大片的淤青，整张脸污秽不堪。她一边拼命拍着车窗，一边试图拉开车门。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口齿不清的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我看见她用一只绝望而惊恐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还不停地转过去看那个男人是否已从坑里爬出来。
单独坐在后排我的血仿佛被抽干了，身体僵硬地动不了。我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声响，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尊蜡像。
突然，她的声音变成了尖叫，手已经从拍门变成了急促地捶门。原来，打她的男人已经从坑里爬出来了，正向这边恶狠狠地走来……
"别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放到了车门把手上。妈妈瞬间从驾驶座将上身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对我吼道。
还没过反应时间，男人已经从车窗边扯着女人的头发拖走了她，仿佛女人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牲口，不顾她的哭喊，也不管她的疼痛。
最终，一位开车路过的男士结束了这场恶魔的轮回——他和车上另一位男士看见了这场暴力，下车呵斥住了男人，并从他手中拉开了被折磨地毫无生气的女人……
回家之后，家里的气氛异常压抑，我和妈妈都保持着沉默。14岁的我，从未目睹过真实的暴力，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个女人绝望和恐惧的一只眼睛、糊着血和泥的淤青的脸还有那只捂在眼睛上的手。
"你是不是怪妈妈阻止你打开车门让那个女人进来？"睡觉的时候，妈妈来到我的床头语重心长地问我。
我没有说话，我的内心是复杂的，混杂着没有帮她的羞愧还有自己没有受到伤害的庆幸，和一丝对妈妈的埋怨。
"如果今下午在车上的是我和你爸，我一定会主动拉开车门让她进来。"妈妈叹了一口气，紧紧地卡住了我的手，语气异常沉重。
"可是在车上的是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就算你埋怨妈妈，觉得妈妈不够勇敢……可是妈妈怎么能让你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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