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回避着这个话题。哦,我该怎么描述我的母亲。我多么希望还像七年前一样,我可以这样写着:我的母亲,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眼睛炯炯有神。她很勤劳,很勇敢,也很爱我……然后屁颠屁颠的找到在忙活着的母亲,告诉她,我写了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要不要读给你听。这个时候,无论母亲多忙,她总是停下手中的活儿,认真的听我读起文章来。哪怕是像流水账一样的文章,她也听的认真极了。时而含笑,时而蹙眉,甚至眼含热泪。不小心被我发现了,她总是不好意思的笑着抹去眼泪,说我的文章写得很好。我想,母亲,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感动的人。然而,我再也写不出那样的文章来。
七年前九月份的一个大雨滂沱之后的夜晚,那是我人生中最惶恐的一个夜晚。当时,我还是一个备战高考的毕业班学生。从学校回到家,我的母亲不见了!任我怎么寻找,呼喊!各种恐怖的画面在我脑海里翻腾。直到第二天,房东找到我。神色凝重的告诉我,你的母亲出车祸了。当我赶去医院,那个昨天还牵着我的手,看着学校拉出的毕业班励志横幅,说要陪我一起努力的母亲。赤裸裸的躺在重病监护室的病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嘴巴痛苦的张开着,仿佛想喊什么。我握住母亲的手,喊她,没有任何回应。
父亲在医院照料母亲,哥哥也从大学赶了回来。而我,被安排回学校继续学习。母亲经历了几次重大的手术,终于,逃脱了死神的魔抓。从重症监护室搬到了普通病房。母亲依然昏迷,只是暂且摆脱了死亡的威胁。那段时间,我度日如年。凌晨经常从各种各样的噩梦中惊醒。白天,我艰难的在教室度日。我只能通过小卖部的电话去了解医院母亲的情况,每一次通话结束的时候,父亲都让我和母亲说几句话,我那平日里爽朗健谈的母亲竟从不给我回复,我独自言语。小卖部的阿姨认识了我,每一次等我挂掉电话,她都会满怀期待的问我,你妈妈好些了吗?
我突然觉得,只要母亲活着,我就可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我听到隔壁传来母亲责骂小孩的声音,觉得那个小孩真幸福;我看见小孩在乱糟糟的家里玩着,母亲正在电话里责备着丈夫,觉得那场面温馨极了。我一边煎熬一边等待着。偶尔,姨妈会来学校看我,告诉我关于母亲手术的细节。直到有一天,母亲醒了,父亲让我和母亲通电话。我喊了声妈妈,电话那头放声痛哭,而我,却笑了。
日子渐渐转入到了深秋,所有的治疗都结束了,在一个响晴的午后。母亲出院了。然而,我那健硕的母亲已经不复存在。病痛的折磨让母亲变得消瘦,蜡黄。右脑的损伤导致左肢部分功能的丧失,神志也变得有些恍惚。更可怕的是母亲失去了大部分语言功能。因为肢体功能还未康复,母亲的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偶尔,父亲会将母亲挪到轮椅上,推到门口,晒晒太阳。即便这样,那个下午家里热闹极了,很多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赶来看望母亲,大家都祝福并鼓励着我们。就这样,母亲开始了漫长的康复之路。我也放下了心里的一颗大石头,开始备战高考。
母亲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做着康复训练,在日复一日的疼痛和坚持中。母亲像一个巨大的婴儿,从头开始学习着走路。生命是脆弱的,但也是坚韧的。慢慢的,母亲可以举着双拐走路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母亲放开双拐也能慢慢踱步了。母亲一点一滴的进步,同时也激励着我,激励着历经灾难后一贫如洗的家庭。
后来我上了大学,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每当我回到家,母亲都开心极了。抓着我的手,咿咿呀呀的和我说着话。我不知道母亲在说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流。母亲总是忙着翻箱倒柜的给我准备吃的,恨不得把她所有的零食都搬出来。在我吃饭的时候,母亲便在一旁傻呵呵的看着我笑。我便也傻呵呵地冲母亲笑,说真好吃,你也尝尝。母亲总是摇头。有一次,我的手腕被笨重的行李勒的生疼。我告诉了母亲,母亲爱怜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揉捏着我的手腕。母亲的手还是那么粗壮温润,仿佛可以抚慰所有的疼痛。我不小心睡了过去,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母亲还在轻轻揉捏着我的手腕,一脸温柔小心翼翼的凝视着我。好像生怕打搅了我的睡梦。我永远忘不了那双凝视的目光。她比窗外的暖阳更能让人感到温暖。
当我要离开家的时候,母亲总是比谁都着急。前一天就开始急着帮我收拾行李。家里能带走的吃的,恨不得都一股脑的打包起来让我带走。第二天,无论车子多早,母亲总是早早就起来,穿戴整齐,提醒爸爸要给我准备早餐。然后又看着动作缓慢的我生怕我错过了车子。每次爸爸送我的时候,她总是倚在门口,目送着我走远。我走到很远的路口,回过头看,母亲还定定的倚在那里,我朝母亲挥挥手,母亲拼命的朝我点着头。
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言语的沟通方式,偶尔我会将发表过的文章读给母亲听。母亲依然一字一词细细听着。只是,我再也没有写过关于母亲的文章。母亲那那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因病痛和岁月的摧残已经斑白,皱纹也狡黠的的爬上她的脸庞,眼神饱含沧桑。但她依然是那个勤劳勇敢,用尽全力去爱着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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