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踮起脚,伸头向里张望。厂区空无一人。人们离开了以后,草就开始疯长。
这里是运河边的大众燃气公司,以前叫南通钢铁厂。我曾在这里工作,那时厂里有1200人呢,不算小。因为家就在附近,小时候我也经常到厂里玩。
开运河的时候,我可能还只有五、六岁。有一天,有人喊,快去,那边要放炮啦,我们呼的都从家里往工地跑。我爬上土墩,只见红旗和开河的工人散在沟滩上。听到“轰”的巨响,尘土飞扬。
多少年以后,我明白,那是发展农业和交通运输的水利工程,开河走船就是现在的高铁和高速公路啊。运河南岸一线都是码头,我们这一段称五区。七队的顾万安在这里上班。他挺喜欢我,看见我,老远就喊,来,小三候。
南通钢铁厂是轰轰烈烈的大跃进下“五小”工程的产物。小炼钢,工艺土,产能低,质量差,当然没前途。我记得我还去废弃的楼里玩过打仗游戏,掏过鸟窝。
煤气公司没了,我会怀念它的改革开放后,钢铁厂转型煤气公司。由江西新余调来的上海人朱新一负责这个项目,不容易的,工人们私下叫他“朱疯子”。朱疯子把项目搞成了。他退休十多年后得了老年痴呆,还曾走失过,女儿又在美国,晚景不佳,后来就死掉了,挺可惜的。他是个能人,也是个强人。百花的人应当感谢他。
通吕运河将南通市区一分为二,河南崇川区,河北港闸区。运河在节制闸段分了五个叉,往东南接濠河,往北到唐闸。据说运河风光带在这里规划了个“五水公园”。现在的运河边,早已成了房地产开发的热土。
煤气公司没了,我会怀念它的过去,运河里机器快船来来往往,繁忙的很。夏天,胆子大的人,能到运河里游水,扒船。胆子更大的还能游过对岸偷瓜偷菜。平常去河对岸要坐摆渡船,我有没有坐过,没印象,但似乎对渡口是有印象的,那应当是坐过,我的姑妈嫁在河对岸的红卫公社。因为姑妈,我有到对岸的理由。
我从来没有意识到钢铁厂和后来的煤气公司对我有多重要。今天,我站在围墙外,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想,它与我的关系是多么亲密啊。曾经,它是多么的欣欣向荣啊。如今这里人去楼空,杂草丛生,荒凉破败,与我恍如隔了一个世代。
煤气公司没了,我会怀念它的小时候,我们去钢铁厂(煤气公司)澡堂洗澡,去厂医务室看病,甚至,我和邹建国还曾一起翻围墙偷铁块卖了换糖。母亲是钢铁厂的征地工,她在风机房上班,夏天,有酸梅汤的福利,母亲着急着忙送回来给我们喝。
我们队里的徐丽是煤气公司的人事科长,母亲找她帮忙让我进了煤气公司,母亲又找马新华,他是动力车间主任,想让我学电工,没成。我还是去了机修车间,做车工,车床型号:6130。我的师傅是邻居凌勇英。
煤气公司没了,我会怀念它的我和浩子也是在煤气公司认识的。我负责机修车间的黑板报,她负责水煤气车间的黑板报,后来我们一起代表公司参加建设局黑板报比赛。
我做车床时,师傅就在工休室做鞋子。我年年被评为先进生产工作者。我和我师傅都是高兴的。从一九八八年到一九九六年,我在煤气公司干了八年。八年里,我车了些零件,写了些标语,办了几期报纸,拍过些青年工友的结婚录像,如今,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煤气公司是没了,但我会怀念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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