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大惊而醒,发觉自己已不在那大雪郊外,而是睡在一张木塌上,身上盖着一张军被,环目四周,除见得一只木案外、再无他物,又听得四壁猎猎风响,远处人声鼎沸,似是身处军营之中。他下得塌来,细细一瞧,只见那四壁皆是粗桑所制,的确是那军帐。他又出得帐外,但见得四面八方均是这般的圆顶军帐,此时大雪已停,这军帐便如那积雪一般接天而往、延绵无尽。再往前瞧去,每隔得半里之处,便有军士在雪地中垒锅造饭,热烟蒸腾而上,足有万千之势。乱尘见得这般阵仗,既是惊奇这大军人数之盛,更是心奇道:“我怎得到了这般大营之内?”
乱尘正疑思间,远处一名白衣将军向他疾步走来,那将军身长八尺、浓眉剑目,自是威风凛凛,远远的便喊道:“小师弟!”乱尘识得此人音声,陡然大喜,呼道:“二师哥!”——他离开常山已是六年有余,时时刻刻都念想着师父左慈与二师哥赵云,原想着这一次去了那涿县桃园后再去常山见得他们一面,没料到竟在这军营中遇见了赵云,他怎能不喜?
说话间,那赵云已是走至乱尘面前,拉住乱尘的双手,说道:“小师弟,你可醒啦!”乱尘点了点头,道:“师哥,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了这里?”赵云笑道:“这里乃是陈留地界。三日前我随大军途经徐州,遇到一个名唤太史慈的小兄弟背着你往北而行,我见得是你,便与他说了咱们同门之事,他便将你交与了我。我想你一直不醒,便将你带在身边,到了这军营内。”乱尘笑道:“原来是这般因由。”他稍稍停顿,手指赵云身上的白衣军甲,又问道:“师哥,你怎么这般模样?”忽而卷过一阵大风,乱尘大梦方醒,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喷嚏,赵云笑了笑,道:“外面风大,咱们去帐里说。”
二人携手进得帐内,在案边坐了,赵云笑道:“此时说来话长。昔年我与师父云游四方,待回得常山才晓得你与貂蝉师妹已下了山去,师父也未曾责怪,反是让我也下山来。他老人家说既是传了我武艺,便要我造福人世,择一位忠厚仁志的主公,随他闯将征伐,以荡涤这天下烽火。如此,我便下山来投了公孙瓒……只不过这个公孙瓒前两年尚还知道体士恤民,现今却是日渐骄横,记过忘善、睚眦必报,师哥已是有了去意。这一次关东诸侯奉召讨董,我且随在他账下战杀,待得赶走了那董卓,我便离了他、重寻明主相投。”
乱尘听他提及貂蝉,心头不由一酸,道:“师哥……师姐她……”赵云叹了一口气,道:“师妹的事我也自关羽、张飞两位哥哥的口中听说了,这其中罪责,并不在你……师妹她一直是心寄天下,如今她已西去多年,你若是还牵挂于她,更是应该身入军中、报效国家,圆了她昔年百姓安稳、万世大同的梦想。”他素来沉稳勇毅,见得乱尘默然,又出言安慰道:“小师弟,师父常言,‘情爱无端、人生有时’,若总是陷于前尘过往,这一路走来的风景一处都见不得,那上天教你来这人世又有何意义?”
乱尘低头半晌,说道:“师哥教训的是。只是我无心仕途,与这世上的争闯斗战之事也是全无兴趣,还望师哥见谅。”赵云哈哈笑道:“我只是劝你不要再贪恋前尘,你素来喜欢无拘无束,我可不愿你学我这般寄人篱下呢。”乱尘道:“谢谢师哥。”
师兄弟二人多年未见,竟是有些生疏,那赵云有意与乱尘亲近,便与他说得他下山这三年来的趣人趣事。二人本是同门,昔年常山上也是情谊深切,三言两语间,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共读经书、同研武艺的无忧时光。那赵云先是说了天下形势,说那董卓鸠杀少帝、把持汉室,又说起关东群雄并起讨伐,终是有得如今军帐延绵二百里的威势。其后自然而然的说到这关东诸军中最是风光的袁绍、公孙瓒、曹操等人来。
但听赵云说道:“师弟,这曹操好生的有本事,自洛阳逃到陈留不过半年,已是尽取这兖州军政大权,眼下他名为陈留太守、实为兖州刺史,便是兖州旧主刘岱张邈这样的人物也归在他旗下,做了驱使之卒,这份御士统兵之才,着实是世间罕有。”乱尘早就知道曹操是自己的同胞兄长,但因及徐州的旧事,他心中总觉得没什么脸面去见得这个兄长,有意岔开话题,说道:“师哥,你方才所言,这关东群雄中,要数军容之肃、兵威之盛,当是数得袁绍与你主公,这曹操不过才八千兵马,又如何与他二人相提并论?”
赵云笑道:“师弟,时光移转、风云变幻,见人观事岂能看一时之盛?没错,这袁绍良将千计、兵甲数万,关东军中莫有与之相敌者。我此前也曾想投效于他,但见得他这次所带来的三万精兵,已是大大的瞧他不起。”乱尘亦是一笑,问道:“师哥,这是为何?”
赵云道:“袁绍亲统精兵三万,与冀州牧韩馥、幽州牧刘虞、上党太守张扬合兵于一处,浩浩荡荡、轰轰隆隆的在陈留城已是有了两日,这两日来,我多次前去查看,但见得他们兵士虽精,军纪却是极差,一个个骄恃无比,想来袁绍平日里少有约束。然后我又听闻那田丰此次竟也未随他在得军中,反是那郭图、逢纪这等奸佞小人长伴左右,我便知得这讨董一役,纵使能胜、也要大废得一番周章。”乱尘听得田丰,陡然想起那夜在三清破庙外听得淳于琼提及过他的名字,便道:“师哥如此美誉田丰,看来他倒不是等闲之辈。”
赵云道:“我在公孙瓒军中,常与袁绍部曲作战,每每将胜,却总被这田丰所布的奇兵给败。说来惭愧,师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皆是不敌这田丰之智,亏得师父传了我一身好武艺,不然你今日便见不得师哥我了。”乱尘奇道:“竟有此事!”赵云点了点头,又是说道:“我方才怎么说他曹操厉害,便是因为他曹操善于造势、晓得咱们道门四两拨千斤的道理。这一次关东会盟,曹操靠的不过是一纸所谓的诏书,试想当今天子刘协是个少年小儿,被董卓捏在掌心里连大气都不能喘得一个,又怎能有这般通天的能耐,下了诏书送出宫来、再交到他曹操手中去?师哥这般粗人都能看出这是曹操私造的矫诏,那田丰久为袁绍谋主,岂会不知?若师哥为田丰,定要规劝他袁绍望时而动,趁此良机,吞韩馥、图刘虞、战公孙、攻陶谦,如此四战之后,军势已稳、根基也深,莫说是那董卓,便是天下九州之地,也可经营的下来。可惜这袁绍自持四世三公名门之后,为人好大喜功,一心想着这关东盟主的虚名虚威,自然是听不进田丰的劝。”
赵云说话间,乱尘已是将那夜其父曹嵩与曹德的对话想了一遍,心道:“世间已是这般的纷乱争端,‘我不图人,人便图我’,父亲那夜所言,虽非正人君子所为,却多少有几分苦衷……”正思吟间,听得赵云说道:“且不说这袁绍,便是我主公孙瓒,也是一般的德性……此先我也曾劝得于他,让他留在蓟城、好生的整肃军备,以待袁绍后文。若是讨董成功,则群雄必瓜分其西凉之地,不过一月,群雄自然是大打出手、互相并吞;若讨董失败,则袁绍败退,实力大损。此番不论讨董胜败,袁绍必定元气大伤,到得那时,趁他袁绍未归,遣大军急攻他渤海老巢,城中无粮,田丰再是多智,也不能久撑,袁绍前后两败,失了根据之地,自然要被群起而吞之。此般计策原是可行,可公孙瓒亦是不听。”
赵云分析的有理有据,乱尘听得动容,但仍有不解,说道:“听闻那颜良、文丑有当世豪勇,公孙瓒当真相攻,可攻的下来?”赵云眉毛一扬,笑道:“颜良、文丑不过蛮勇武夫,公孙瓒若肯遣我前去,无论是阵前比武、还是擂锤攻城,师哥均不怕他,若师哥攻之,三日必下其城。”他说到这里,语气反是一折,道:“小师弟,这俗世中的高手千万,师哥自不敢妄自骄狂,但说可与师哥一战的,却没几个。你可知道那董卓为何如此猖狂?”乱尘想了一阵,道:“可是因得那董卓西凉军兵将强盛?”赵云点点头,说道:“自古人杰者,英雄也好、枭雄也罢,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这董卓能有今日这般威势,自然顺了汉家羸弱的天时、占了西凉兵民粗犷的地利,但最重要的,还是人和……西凉军中,弓马娴熟、武艺高超的将军数以千计,其中又以‘无双吕布、刀狂张辽、陷阵高顺、铁胆华雄’这四人为个中翘楚。师弟你说,那董卓拥有这般的精兵强将,军势如何不盛?”乱尘听得“无双吕布”这四个字,心中猛然一震,讶道:“吕布?难道是大师哥么?”赵云摇了摇头,面上阴晴难定:“这个吕布贪富好贵,连义父丁原都是杀了,又转拜董卓为父,随在他身下做尽恶事……小师弟,咱们与大师哥相处那么多年,大师哥志向高洁、品德尚真,又岂是如此如此这般的恶徒?”乱尘心中也实在是不相信这吕布乃是大师哥,亦点头道:“对,大师哥平生立志报国安民,追随董卓这种恶事他断断是做不出来的。想那‘吕’字乃是大姓,这个吕布只是机缘巧合,与大师哥同名同姓罢了。”
赵云嗯了一声,道:“我也是如此作想……咱们克日便要攻那汜水、虎牢二关,到时候是不是大师哥,咱们一见便知。”二人沉吟半晌,乱尘心中一直盘旋着一件事——如若那吕布当真是大师哥,我们该如何处置?那这句话他心中想了许久,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来。方是叹了一口气,却听闻屋外脚步声急促,走进来三人。当先一人正是那黑脸的张飞,抓住乱尘肩膀便猛力的大摇,嚷嚷道:“乱尘,你可醒啦!想死俺了!”他手力甚大,将乱尘摇得头晕,道:“三哥,莫要再摇了,再摇下去小弟的骨头可便散了。”
张飞将双手撤了,大笑道:“六年未见,你仍是这般娇滴滴的像个小姑娘,哈哈!”乱尘微微一笑,道:“三哥天赋神力,乱尘乃是个不成用的穷酸书生,哪能似三哥这般壮实?”那刘备与关羽见得乱尘神色淡然,也是欢喜,上前来嘘寒问暖。诸人寒暄了好一阵,关羽笑道:“乱尘兄弟,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武功长进了没有?”乱尘苦笑道:“小弟去了趟邪马台国,闲来无事,便在那里住了六年。只是小弟懒惰的很,这武功嘛,便荒废了下来。”他见众人皆是生奇,便将桃园之后的事情略略说了,至于徐州一节,他不想外人知道这其中的尔虞我诈,便隐去未言。又是提及回涿县为他师姐扫墓一事,说起其中的情爱事端来语声难免凝噎,众人听得又是一阵唏嘘。那刘备最为老成,听得乱尘讲完,按着他的肩膀,说道:“乱尘,论语有云,‘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如今咱们能又聚在一处,已是莫大的缘分。”乱尘点了点头,也不说话,那赵云情知尴尬,问道:“三位哥哥,你们不是去督造那盟台么,怎的方是正午,你们就回了帐来?”
张飞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咧咧的说道:“甭提了,我兄弟三人造那高台,将苦力气出了,将要建好,来了些袁术的狗腿子,说他袁术要当得盟主,嫌我们把盟台搭的丑了。他奶奶的,要不是二哥拦着我,我当场就想把那孙子给揍了。”赵云笑道:“肯定是三哥你手工不细,被人笑话了。”张飞怒道:“一个破台子而已,咱们这一次来陈留,图的是攻进洛阳、将董卓那老小子给赶了,管他谁做盟主,上得台来喊一声、大家呼啦啦往前冲,不就完了么?”张飞性直,这般话说出来,惹得众人皆是大笑,关羽捋着长须,说道:“三弟,行军打仗都似你说的这般简单,那我们还读个什么春秋兵法?”
众人笑了一阵,只听那刘备缓缓说道:“袁术、袁绍二公皆是前朝司空袁逢之子,只不过袁术其母为正妻、乃是嫡出;而袁绍母亲却只是袁逢的一名歌妓,此为庶出。二公便因这嫡庶之分素来不合,今日关东群雄会盟,必须得有一位盟主。袁绍兵强马壮,又广具威名,为这盟主乃必然之事。他既当了盟主,那袁术自然不会欢喜,我担心今日这般会盟要被袁术给搅了。”说到此节,他目中发亮、长叹一声:“值此国家兴亡之际,为人臣子者该当奋勇往前、共赴国难,岂可为得这点虚名而争斗?唉!只恨我刘玄德家道中落,不得兵马良才,若我也能有两位袁公的军民根基,这大汉天下何愁不安不定?”
说到此时,他已是声泪俱下,众人又去相劝,乱尘初时也去相劝,反是引得刘备更是大哭,他见得如此,心里陡然闪过当年师姐说过的话来——师姐说,‘这刘备貌忠实奸、长厚而似伪,不能信之。’想到此节,他缓缓松了手来,由得那刘备放声恸哭。
刘备哭了好一阵,终是被关羽等人劝住,听得帐外擂鼓声震天,众人先是一愣,旋即都反应了过来,那张飞嚷嚷道:“啊,已是未时了!到了会盟的时辰了!”关羽道:“咱们速速去了,如此盛举,若是公孙大人见不着咱们,总会有些不欢喜。”那刘备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点头道:“好,咱们现在便去。”他起身拉了赵云,又来相携乱尘,说道:“乱尘兄弟,这般盛举、百年难遇,正是好男人热血激愤之时,你也随咱们一同去罢。”乱尘将衣袖自他手中轻轻挣脱,摇头道:“刘大哥,小弟一向喜静不喜动,对这世间的事又是冷淡的紧,今天这场盛会,我还是不想去了。”刘备又要再劝,可擂鼓鸣金声越来越急、想来是时辰催的急了,赵云也是素知乱尘脾性,便道:“既是如此,你且在此处安歇,待得会盟一事了了,我们再来寻你。”乱尘点了点头,微笑道:“谢谢师哥。”刘备再是劝了两三句,始终见得乱尘面容不改,心中悻悻,面上却是一脸欢笑,说道:“乱尘兄弟,待我回来,与你畅饮一宿,咱们喝个不醉不归!”
乱尘点了点头,将他四人送出帐外。待得四人身影俱化成小点、消失在白雪白帐间,他微微苦笑,陡然觉得胃腑作痒,竟是起了酒意,他素来是个随性的人,身随心动,这倏忽之间已是飞腾而起,径往陈留城中去了。
赵云四人赶至会盟处时,盟台上遍列五方旗帜,盟主白旄猎猎飞舞,台下十八路诸侯依次排开,台上立着一人,那人姿貌雄伟、神明英发,正是乱尘长兄曹操。但见他手捧御诏,高声说道:“今日天下志士已奉天子之昭,各领精兵会集于此,是为大汉之幸。虽是路途遥远、兵马劳顿,各位将军却同为董贼所忧,于此处商议进兵之策,曹操代圣上谢之又谢。然吾等奉天下大义,清君王之侧,行匡扶之事,但如此众多将士,若分散而行,各由其事,不免事倍功半,延误战机,依曹操愚见,当立一盟主,号令群雄,明细粮草驻扎等事,众听约束,然后进兵,如此一来,董贼数月可破。”
台下袁术早知这竞立盟主一事,心下欢喜:十八路诸侯,要数军容鼎盛,我袁公路十万淮南精兵;要比家世声名,我乃四世三公之后,便是那袁绍,也不过是庶出的野小子,如何与我相争?他使了眼色,身边大将纪灵旋即会意,大声道:“我家主公乃名门之裔,经营淮南数年,州富民安,早年亦是常在京中,辅君主之侧、掌禁军之令,门下故吏如云、强将如雨,自当为盟主。”
那袁术为人器量狭小,群雄如何可服?但听一名魁梧汉子操着江东口音喝道:“淮南本是肥沃之地,物产富饶、粮足兵强乃是应有之事,你袁术奢淫无度,淮南百姓早不服你。便是你这般德行,也能为吾等盟主?”这人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袁术自是气急败坏,一看之下,乃是那长沙太守孙坚,不由怒骂道:“姓孙的,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肆意辱我?”孙坚却不理他,对众诸侯拱手拜道:“要说名门后裔,孙某保举一公,此公亦是四世三公之后,精于治世、擅于用兵,可为吾等之主。”曹操笑道:“敢问孙兄说的是哪一位英雄人物?”孙坚将手一指,正是那渤海太守袁绍,但听他道:“袁公在渤海,孙某在长沙,相隔千里,但孙某亦是听闻袁公治世安民、礼贤下士,比之某人,可是天壤之别。孙某以为,这盟主一职,非袁公莫属!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袁术与那纪灵原是欲骂,却见得诸人皆是面带微笑,与袁绍交好的孔侑、韩馥、张扬、王匡等人自然是连连称是,便是与袁绍素来不合的公孙瓒、刘虞二人也是默然不语,他心中忽觉愤怒悲凉,袖子一甩,已是离了这会盟台。
那曹操处事得体,见得袁术愤而离席,反而笑道:“孙坚将军推举袁公,正合孟德之意,不知大家意下如何?”众人齐齐点头,皆是说道:“袁公用人执兵,俱为当世之魁,应为盟主!”曹操便道:“如此,便请袁盟主登得台来!”
袁绍佯意推辞了一阵,方是从群雄中走出阵来,但见他头戴紫金战盔,身着黄金链甲,宝剑配腰,踩阶徐行。那金甲耀目、盔缕飞扬、宝剑威仪,众兵士眼中,袁绍已成了那建了不世之功的霍去病、卫青一般。而袁绍的脸上,亦满是得意的神色。他便这么一步步的登上台来,立在盟台垓心,俯眼前望,但见旌旗飘展,延绵不绝;军马白帐,如银河天星,数不胜数,心中更是得意。
盟主既定,群雄自是随他整衣佩剑、焚香歃血,先拜苍天、再拜浊地,最后又拜天子所在的洛阳西方,众诸侯中不乏刘虞、孔融这等忠于汉室的臣子,因感其间的英雄慷慨,自然是眼泪鼻涕横流,公孙瓒、刘备等人见得如此,唯恐落下了不忠的把柄,亦随在后面放声痛哭。至于台下的军士,见得各自主公台上动容,又适逢如此盛会,一时之间,唏嘘不已。
忽听得有人在台下放声长笑,想这台下数十万军士,那笑声却是清晰异常,万千人的话音声都被这笑声压了下去。那笑声长而不绝,似龙吟、似虎啸,如空谷回音一般在偌大的地方回转不休,台下高手众多,听在耳中,又是恼怒、又是惊骇——天下间竟有这般厉害的内功!那袁绍怒道:“哪里来的小贼,竟得这般无礼?”那笑声骤然而止,一人朗声说道:“在下与袁公乃是旧识,怎的数日不见,就成了小贼呢?”这话听起来虽是和气,但却全无半分轻佻之意,反是透出一股生来具有的雄威之感。
袁绍怒道:“来人,代我将这小贼给纠了出来!”他新为盟主,众人自是听他号令,可愣是台下兵将数万、找了半天却是未找出个人影来,只是这一番寻找,大家扭头转身、噪杂纷乱,军容自是不整。那袁绍又骂:“你躲在人群中不敢出来,还说自己不是小贼?”
那人又是哈哈一笑,说道:“袁公左一句小贼、又一句小贼,在下若是不肯相见,岂不应了这小贼之名?”众人循声望去,遥见一人落足在一面高高的帅旗之上。只见那人白衣长襟,束发披肩,两脚踏立于帅旗的顶端弹丸之地,他右手叉腰,左手执着一柄丈余的长兵器。赵云方才听得这人音声,心中已是大颤,这时见他现身,举目望去,却是因得相隔太远,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而曹操等人立在高台之上,虽是瞧的真切些,一时之间也是看不清楚。但曹操老沉练达,见得此人能于这千军万马之中现身挑衅,想来也是西凉军中极厉害的人物,便高声呼道:“无双吕布、刀狂张辽、铁胆华雄、陷阵高顺,阁下是哪一位?”那人谦笑道:“曹兄法眼如炬,在下正是吕布,数日不见,你可安好?”
曹操眉头微皱:“董卓帐下有吕布、张辽、华雄、高顺四将,皆有纵横天下之勇,这吕布更有惊天泣地之能。此前我行刺董卓失败,便是这吕布坏了好事。不过这吕布有勇有谋,怎的今日冒这般大险,现身于千万人面前、只为得出言讥讽众人?”他心中生怕有诈,便拱手笑道:“托吕将军的福,曹某身子好的很。”
众人早是耳闻这无双吕布的威名,但见之者甚少,只见那吕布端立旗顶,居高临下,黑发白衣迎风飞扬,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雄伟风姿。这天人一般的身影,无论文武兵卒,心头皆是暗暗佩服。将帅中不乏有关羽、张飞这等自命武绝天下、从不肯示弱服人的高手,但见得吕布这般的慨然风度,心中不免一声长叹。
曹操又道:“君侯既来赴会,缘何不肯登得台来,与诸位旧识畅饮一杯美酒?”吕布哈哈大笑道:“曹兄,你可真是好客。我若登台,你们这数万人马,纵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要将我吕布淹死。”曹操见得吕布不肯上当,正寻思间,又听那吕布说道:“不过大丈夫生当豪勇,吕布既已来之,诸位又以美酒相待,我怎能却人好意于千里之外?来来来,曹兄斟酒,我登台便是!”
话音方落,但见他金影一闪,如那入巢的蛟龙、下涧的猛虎一般,已是堂堂正正的立在盟台上。想那盟台四周高手有如雨林,他竟这般肆无忌惮的登上台来。这份傲气、这份胆量,当真是并世无双、再无他人!他跃上台来,只见得袁绍曹操等人剑拔弩张,台下夏侯渊、张郃、纪灵、曹豹这些各家各主的高手亦是怒目以视,只待袁绍说出一个“杀”字,便群起而攻之。可便是这般风云色窒之际,那吕布只是呵呵一笑,向曹操稽首行礼,说道:“曹兄,我既来了,有劳你斟酒罢。”
曹操虽恨这吕布乃是那董卓行凶作恶的爪牙,但见得他这种“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胆量,不免心生佩服,迟疑了一阵,将长剑收回鞘中,大喝道:“夏侯惇,拿酒来!”夏侯惇素来敬畏曹操,曹操有令莫有不从,当下提了一坛好酒送到曹操身前,也不说话,又跃下台去。曹操拿了酒坛,着手将封泥一拍,又取了自己方才所用的酒樽中,满满的斟了,径自走到吕布面前,双手一呈,道:“吕兄来的仓促,曹某未能备得好酒,且以这等凡品敬你!”吕布眼望曹操,与他四目相对,均见对方目色坚定,陡然一声大笑,仰头便将那樽酒干了,口中说道:“好酒,好酒!”曹操笑道:“吕兄,我与你向为宿敌,你就不怕我在这酒中下毒?”吕布哈哈大笑道:“大丈夫者,生不畏死、敌不畏毒,曹兄乃竞世之雄,又岂会做得这般奸猾行径?再者,曹兄你心知我举掌投足间便可将你杀死,却仍是这般近前赠酒,我若疑你在酒中下毒,岂不是自个儿落了下流,辱了我无双吕布的英名?”
曹操却不再笑,退后数步,又从腰间拔出剑来,直指吕布,喝道:“吕兄,你不杀我、我亦不毒你,咱们已是尽了昔日旧谊。可你杀丁原从董卓,助他秽乱宫室、残害百姓,还好意思说什么无双英名?你这等助纣为虐的狗贼,我曹操恨不能将你斩为肉沫。你几日既是来了,曹某定然不能放你走了!”吕布望着曹操,但见他眼中的坚定愤怒之色,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今日来,能与曹兄共饮一杯,已是人生极大的快事。倒未曾想与曹兄刀戈相见。”曹操冷笑道:“你堂堂一方君侯,不想刀戈相见,到我会盟台上做什么?难道是看热闹来了!”
吕布又是一叹,转身却是手指袁绍,道:“不瞒曹兄,我今日前来,当真是是想为你捧场。想你那日自洛阳城中脱身,好不容易从我军马中留了性命,逃到这陈留之地。若是换了常人,纵是不肝胆俱裂、自此也要胆小如鼠,你却振臂高呼,内练兵马、外散矫诏,竟鼓动了关东十八路诸侯、百万员将士齐聚于此,这份雄略神武,吕某安能不敬?曹兄你看,这旌旗飘扬、枪戈如林,何等的鼎盛威风?这等大军,非得雄才武略者统御不可,缘何你自己不为盟主,却让与了袁绍这等角色?”袁绍心胸本是狭隘,听得他这般的侮辱自己,恼火直是攻心,喝道:“给我将这小贼拿下!”
他话音未落,吕布已将方天画戟往盟台上贯力一拄,放眼众人,怒目而对,道:“谁敢杀我!谁能杀我!”想那盟台乃是花岗岩石累积而成,他这一拄,竟是将画戟入石一尺,此等膂力,天下孰人可比?亏得那纪灵、潘凤、曹豹等辈平日里自诩武功高强,但吕布这么一声断喝,如同那下凡的金刚战神一般,谁还敢上前一步?
吕布又要再喝,张飞与关羽二人已是从台下人群之中跃上台来,双双喝道:“兀那吕布,我兄弟二人来会会你。”吕布虽不识得他二人,但见得他们天庭饱满、双臂肌肉虬结,甚是雄伟,赞道:“好汉子!敢问两位兄弟大名?”关羽张飞二人心想今日正是扬名的好机会,暴喝道:“河东关羽、燕人张飞!”吕布稍稍一怔,道:“好,出手罢!”关羽、张飞二人也不废话,一口猛气从丹田中提将上来,劲贯双臂,呼呼声响,大刀与蛇矛双双穿风而过,直劈吕布。想他二人武功皆是刚猛路子,兵器挥舞之间,劲力自内而外,去势裹挟了疾风劲气,将台上众人的铁甲都激得飞扬鼓动,便是吕布本人,这两把兵器未至身前,胸口已涌上一阵闭塞郁闷感,不由再赞道:“好武艺!”他口中说话,身子却是不让,待得两把兵器劈至自己眼前,双手奋力一举,分向关羽、张飞二人肩头抓去。关羽、张飞二人武功本是极高,兄弟联手、自然是宛若震天惊雷,那吕布正面相敌便就罢了、居然双手来迎他二人长兵器,他二人素来心高气傲、怎能不气?这双劈间劲力更灌,直要将吕布劈成几份。不料吕布双手再攀,在二人兵器上奋力一拍,但听砰砰两声巨响,三人口中俱是咦了一声,后退了数步。
赵云在台下看得清楚,他三人一战即退,看似不分胜负,可吕布这重重一拍看似是寻常至极的以力拼力,但在关羽、张飞这两名大高手的刀光枪影间强行格刃,这时机拿捏之准、分寸把握之精,却是妙到巅毫,世间所有空手应白刃的功夫,也不过如此。那关羽张飞二人倚仗兵器,虽是打了个平手,但论招式、内力,二人皆已败了。
可关羽、张飞二人素来好胜,待得身形方是立定,青龙偃月刀又是一招“力劈华山”,直劈吕布。吕布嘿然一笑,立在原地,双掌平推,却是朴实无华但凝练厚重的一招“愚公移山”,关羽情知世人皆会使的这一招、在吕布使来却是力若万钧,若受的实了,纵是青龙偃月刀这等神兵不断、但自己乃是肉身所成,怕是当场双臂立折,但他向来自负、怎肯在天下群豪前失了威勇?青龙偃月刀奋力斩伐,发出激烈的破空声,直直劈入吕布双掌之中,疾砍吕布面门,完全是与敌偕亡的路子。
吕布何等人杰,怎会瞧不出关羽两败俱伤的意图?只听他笑道:“关兄,今日我只想与你比武较技,若是性命相拼,也须得虎牢关时,你为何这般气盛?”他也不待关羽答话,双掌一分,陡然将阳悍至刚化为绕指缠柔,十指绵绵,顷刻间已是缠上青龙偃月刀,此刀原本厚重八十二斤、这时又被关羽灌注毕身的内力,就算是花岗石也能一劈为二,但吕布就这么的轻指缠上刀锋、关羽的刀势当场立消,难作寸进。更厉害的是,吕布那十指宛若游蛇,瞬息之间已从刀锋攀到刀身。
关羽暗叫不好,心知若是让吕布柔劲再做前攀、击到刀柄,到时内力吐实,自己肯定抵挡不住、被他夺了刀去,便要在天下人面前丢丑了。念及如此,他暴喝一声,左手回力抽刀,右手却是猛然前拍,往吕布手腕上击去。吕布也不怠慢,闲出一只手来,反手一拍。二人双掌砰的一对,关羽手间的虎口顿时爆裂,胸口如被重锤击中,身上所穿的厚重铁片甲也碎了一地,当场红脸涨的发紫,肋骨断了数根,口中狂喷鲜血,竟是跌下台去。
张飞见得二哥受伤,更是暴怒,双手飞卷,将一只丈八蛇矛舞得密不透风,身子竟是借旋力而起,奔雷闪电般直裹吕布,一时间飞沙激溅,吕布方是击退关羽,正是旧力刚消、新力未至的一刻,却仍是不避不让,清啸一声,双手拍出一道不输于十尺铁板的掌墙,迎上了张飞。
那张飞虽是鲁莽暴躁,但见得方才吕布刚掌击退关羽,心知自己内力也定然不是吕布对手,并不是猛打猛冲、蛮勇凶斗,矛影灵动疾划,欲要逼开吕布手掌,
可吕布心细如发,又是处此群敌环伺之下,又岂会与他缠斗?不待张飞长矛招法变幻,双手如猿,又是攀上了张飞的长矛。可这张飞倒也彪悍,眼见不能取巧,瞬时便弃了长矛,拳脚齐出,竟是与吕布拼起了招式。想那吕布武功天下无双,在西凉军中虽也有张辽、高顺、华雄这等高手,但毕竟份属同僚,动手较量总有留得情面,不得放开手脚来比拼。今日偶遇关羽张飞,生出许久以来都未曾有的酣畅淋漓之感,竟是收了五成劲力,亦是同出拳脚,意欲与他在招式上分个高下。
那张飞毕竟是刚猛一路,虽是偶尔有灵门拳、长拐腿这等轻巧的功夫,但大多数招式仍是外家门道,那吕布是闲情比试,于他来说、却是全力拼搏。想那吕布尽得天下武功精髓,一招方出、二招便至,二招未尽、三招又随,端的是迅疾无比。张飞受他逼迫,拳脚越打越回,往往只出得半途、便收了回来,六十招之后,已是攻不出寸许之地。再斗得七八招,吕布拳脚越来越快,张飞的黑脸竟是变得惨淡发白,头髻早不知失落到何处、散发飘飞,连平日圆睁的怒目都眯了起来。吕布见张飞已尽全力,掌影一错一晃,砰的一声响,拍在张飞右肩上,张飞大叫了一声,又从盟台上摔了下去。
吕布逼走张飞,也不追击,如岳临渊般立在盟台垓心,笑道:“今日能与两位一战,真是畅快!两位如此武功,怎的穿的这般衣甲服色?依吕某看来,便是袁公账下的颜良文丑两人也不及你们。”他候了一阵,见得关羽张飞二人均不答话,又是笑道:“吕某今日已是尽兴,若是没人再与我讨教,吕某便要告辞了!”袁绍哪里肯容他走?急是呼道:“杀吕布者,赏千金;擒吕布者,赏两千金!”
他只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却无一人等上台来——众将之中原本有数人对吕布不以为然,只觉得他那天下无双的名号只是自吹自擂而来,要擒杀了他、好在天下人面前立威,可方才见他前斗关羽、后战张飞,亲眼见得他们的武功绝技,终是知晓这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虽是身处敌对阵营,但对吕布哪敢还有半点轻视之意?至于夏侯惇、夏侯渊这类高手虽是不惧吕布武功,但曹操敬他豪勇,不想在凭得人多势大灭杀了他,故而那袁绍连喊数声,却是无人应得。
这一时,但见得白影一晃,一人如白鹤般跃上台来。这人通体白银亮甲,手提一把亮银白枪,正是赵云,但见他英气四溢、形势威勇,倒也不输吕布。他一上得台来,吕布便已瞧清他的模样,目中露出从来未有的惊疑之色,可讷讷了半天,却是说不出话来。赵云亦是望着他,目中尽是悲愤之色——大师哥,这数十年间,我一直敬你慕你,今日终是见得了你,你却成了世人口中的大奸大恶之徒……我早就听闻董卓账下有一名吕布的恶贼,但始终以为是同名同姓的误会,但偏偏为何便是你!大师哥,你昔日要匡扶君王、安定百姓的梦想呢?……
他候了好一阵,却见得吕布目中柔色流转,又是心想:“大师哥,过去种种,可是有何苦衷?眼下如此众人,你不得言说?……好,昔年常山之上,我与你枪戟共舞,今日便与你一战,探一探你的心意。”但见他手中长枪冲天,一招“白龙入云”作为起手式,瞬间长枪一晃,已是幻出漫天枪影。
吕布见得赵云攻来,心头一酸,旋即却是放声大笑——师弟,数十年未见,本该把酒为欢,你却引枪攻我!这俗世万千、恶名滔滔,尽以我天下恶贼,我全不在乎,怎得连你也不信我!……好,你既以当年普净师父所授的白龙逆鳞枪攻我,我自不能怠慢,且以这神鬼方天戟应敌,试试这些年来你的武功长进如何!”他心随意至。画戟持在手中,横扫斜劈、大挥大舞,金光闪烁、大风狂暴,极尽兵器之能。瞬时间,他二人金戟银枪交错缠绕,一个恰似金蛟、一个宛若白龙,身形招式均是变动奇快奇猛,忽而在上、忽而在下,风声厉耳、时有兵器交击之音,火星四爆。斗了一时,赵云枪势下沉,如钻地猛虎一般专打吕布下盘。天下高手,擅于下路者自是不少,单是那滚地堂的武学就不下百门,可赵云内力雄浑,招式又不拘囿于天下武学形制,前一刻还是扎刺点挑,下一刻已是枪影一变,缠圈扑搭,任性而为。
那吕布亦是随之使出下盘功夫,不过他身材高出赵云一头,又素来不肯人前低头,那金戟自然不能全然下探。便是如此,但见他金戟大开大阖,高举低刺,长打短靠,交错之间,竟也抵挡住赵云暴雨梨花的攻势。再斗了一阵,他见赵云仍使下盘路数,心中不由思忖:“赵师弟精晓天下枪法,或暴雨梨花、或晴空入云,所长者不下万数,早年他变招极快,此刻下路不成、便应改攻我中、上二盘,怎的形制不变、尽指我悬钟、照海二穴?……悬钟照海,悬钟对明月,照海匡计时……啊,师弟在借招法,拷问我这骂名之实呢!”他既已晓得赵云用意,金戟堂堂正正、直取赵云银枪中心,正是一招“问心无愧”。赵云枪影如电光一闪,斜斜攒他腿上漏谷、阳辅二穴——这自然是“意漏云谷志,阳关殊清辅”之意了。吕布哈哈一笑,金戟再变,架住赵云银枪,稍一勾住便一缠既分,戟势如那江海浪潮一般滔滔无绝——他已用这招式应答,正是那“惊涛千万里,无乃见常山”。二人翻翻滚滚,只以枪戟间的招式问疑解答,心中的疑窦与恼怒渐是消散,仿佛又回到了数十年前光风霁月的常山上,虽是对敌,枪戟你来我往之间、竟有了默契之意。
台下众人只瞧见他们枪法戟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似狂风又似细雨,莫说是二人以招式问答的机锋,便是破绽都寻不着一个,只瞧得心神驰往,看到精妙处皆轰然喝彩。想那公孙瓒为赵云主公,却因他言行耿直而一直不喜,只遣他做粮草官这一类的闲职,少是见他显露武艺,今日却见他酣战吕布百余招,非但不败、隐隐然竟有分庭抗礼之势,不由得分外得意,高声向袁绍等人说道:“这位赵云将军,乃是我公孙瓒账下第一勇士!”袁绍失了面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又嫉又恨,怒道:“张郃、高览,你二人也上得前去,让天下英雄看看我袁本初治下的兵将!”张郃高览二人心如明镜,晓得自己与吕布、赵云相差太远,这般贸然上前,徒然赴死只为小事,只怕要一招而败、反而是给袁绍丢了面子。他二人原是迟疑,但听得袁绍一呼再呼,二人相视点头,双双持了兵器,杀入战圈内。
赵云与吕布酣战良久,也已明白吕布心意,原是想故作败相,让那吕布脱身走了,此刻见得张郃、高览二人杀上前来,心神一凛,长枪应意而为,疾点吕布腋下,待得欺进吕布身前,右掌顺势上翻,却是一招“功成身退”,那吕布旋即会意,左手反扣,双掌一交、拍的一声,二人身子均是倒飞而出。
那张郃高览欲要追得吕布,却见吕布借着后退的势子腾身而起,大笑道:“今日畅快!告辞了!”他武功样样皆是天下无双,既然有意想走,又是何人能留得住他?只见他的金甲身影在关东军士头上腾挪提纵,纵是有人拿枪矛攒刺,也不能缓他分毫。不过顷刻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天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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