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你喜欢我。”
“是啊,我喜欢你。”
文|是啊,我喜欢你(1)
“来,小心点,头低一点。”我一手虚盖在他的头顶,一手扶着他下车。
“到……到家了?”他只是张口说了一句话,满嘴的酒味儿也告诉我,他今晚一定喝了不少。
“嗯,到家了。”等我将他扶出了车,他顺势就靠在了我身上,我出了点力将出租车的门甩上了,并道了一句“谢谢”。
搀扶着他朝小区里慢走,我却从车启动的声音里隐约听到一句“呸,死基佬”。你看,我既没有坐车不给钱,也没在他的车上做什么过分的事,可他看不惯就肆意地骂。
说起来,我和周泽桐相识已有十七年,这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五年。
“小周这是喝醉啦?”守门的保安大爷人很好,看着小区里的人进进出出,基本也都认识,时常和我们打招呼。
“嗯,他今天心情好,喝了点酒。”
究其心情好的原因,无非是他妈妈,我的初中老师,终于得知并同意了我们之间的事。
没有一场爱情,是不渴望亲人的祝福的,于我们而言,也是如此。
“等等,先脱鞋子。”我一把拽住想要往屋子里跑的人,将拖鞋从鞋架上拿下来放在他脚边,“周泽桐,先把鞋子脱了。”我本想弯下腰替他把鞋子脱了,可他一直也不消停。“听话,抬脚……哎!”结果我一个不留神,他就挣脱开,冲进了卫生间。
“呕~”看着地板上的鞋印,耳边是他呕吐的声音,仅花了三秒钟考虑了一下明天要不要让他擦地板,我便也抬脚进了卫生间。
轻拍着他的背,见他终于停了,便把手里的水递给了他,“漱一下口,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嗯……不多不多……”
他靠在马桶边,双颊泛红,眼里都布着朦胧,嘴里已经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了。
(2)
十七年前的九月一号,我从乡下的小学升到了镇里的初中,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周泽桐,但我们一句话也没说。
一年过的很快,大多数人还是像小学一样,嘻嘻闹闹,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学习。
“哎,又拿成绩单了,你说这会谁第一啊?”
入学分班考试的时候,我以年级第十一名进了最好的班,此后一个学期,也只进了一名,第一的位置,我从没坐过,但这并不意味我不想坐。
“哦,可能是你吧。”我一边帮老师整理着桌子,一边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啧,何曾,你怎么……”林佑冬后面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只是当时看到班主任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我们的汇总成绩单,第一个人的名字,是“周泽桐”。
我记得我当时小声的“嘁”了声,向老师打了声招呼便回家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没在考场的第一二排座位上见过周泽桐,然而突然第一成了他,我嫉妒也愤怒。
不知道是哪对倒霉的小情侣被老师抓到了,开学后班主任就调动了位置,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
“不要看我试卷!”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应该是我和周泽桐说的第一句话,满是少年带刺的味道。
“看你试卷干什么,我又不是会写。”
后来同他说话,多半是带点刺儿的,又或是讥讽。
自从那次他考了第一,他似乎就没挪动过了,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他中考失利了。尽管那时的我一直认为他成绩好,是因为他有个当老师的妈,但确实,以他的成绩该上最好的高中。
“何曾,你见过周泽桐没?”高一的某个周末难得去了一次网吧,竟然碰到了上中专的林佑冬。
“没有,我们又不熟。”我卖力的点着鼠标,大约是不想听有关周泽桐的事吧。
“不会吧,你们那么久的同桌,我还听说他就在你们学校啊。”
林佑冬大概就是那种没有眼力见儿的人吧,一直在我耳边叨叨。
“啪”我一把将鼠标按在了桌子上,盯着电脑上“Game over”的字样。
“……中考那会,他爸和他妈离婚了……”正好,林佑冬刚说到人家里的私事。
那时我才想起来,中考的那段日子,我们英语老师,也就是周泽桐的妈妈,的确请了几次假。只不过那时候我与周泽桐还没有熟到去关心对方的地步。
再遇见他,大概是高二吧,他的腿在打篮球的时候受伤了,我强制性地扶着他回了宿舍。
“你在哪个班啊?”我架着周泽桐,走在六月的阳光下,那天太阳好大,我看见他眼角的汗珠砸在了沉沉的影子上,又瞬间被水泥的地面吸干。
“……九班。”我听见他小心翼翼的回了我一句,我撇了他一眼,他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去了,小心的抬着他的腿。
“哦,重点班啊,也是哦,你成绩肯定得重点班。”
我俩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他坐在了宿舍的床上。
他的那张床,真的把我惊讶到了。
“你这……你这怎么睡啊?”满床的书,那本写了一半的资料正放在他的枕头上,笔盖都还没盖上。
“整理一下就好了。”
“哦……你这……没有室友?”宿舍八张床铺,就他这张床上还有点东西。
“都搬出去了。”他翘着一直脚,一个人在床边整理他的书,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我,并没有插手帮他,只是问了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那你妈怎么没来给你陪读?”
因为他妈妈要一个人养他,怎么能来给他陪读?
回家吃过晚饭,我就要开始训练,想了想,还从家里带了一份晚饭给周泽桐
“就知道你没吃晚饭。”
就知道他从不记得吃晚饭,后来的每天六点,我都不介意系一件黑色围裙。
(3)
后来,我拉着周泽桐干过很多坏事,比如,带他第一次抽烟,带他第一次进网吧,带他第一次看A片……
“喂,你应该考的不错吧。”高考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坐在我们第一次去的那家网吧的后门口,一人点了一支烟。
“嗯,正常发挥。”周泽桐吐出了一口烟,又接着咳了几声,我透过烟雾,望着他的脸,他总是学不会慢一点。
后来他好像也问了我一句考的怎么样,我回了句什么?不怎么样还是就那样?记不清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天,证明他那晚确实是太谦虚了,他考的很好,去的城市也很好。
“干什么?”他把我之前送他的游戏机都还给了我。
“我准备去当两年兵,用不着这些了,不如还给你。”他提着塑料袋,坚持得把那些东西抬在我面前。
“当兵?为什么?”
“……我妈病了,当两年兵能拿到钱。”
“我……”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说我能给钱给他吗?不能,这我们都知道,所以他一开始不打算说,所以我开了口却什么也没说。
“照顾好自己。”
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大学里荒废时间。把最新出来的游戏打到厌,买一箱泡面吃到吐,每次出校门,都逛一次街角的那家奶茶店。
“何曾,你爱我吗?”我不知道为什么女生总爱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爱。”哪怕每次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我们做吧。”
12月份的雪,像是突然从什么地方逃出来一样,仓促、繁重。
“我们做吧,你不是爱我吗?”她手里的奶茶不再冒着热气,我拿了过来,揭开盖子,一口气喝干。
“好啊。”
我花了几十块钱在学校附近开了一间房,等她洗好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她自己带来的香皂真的很清香。我含着烟望着她,但我知道,我心里没有一丝情欲。
“何曾……”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坐在了我的大腿上,抽出我嘴里的烟,像我们之前那样,同我接吻,唇齿紧贴。
“咳咳咳……”我把嘴里还没吐出的烟过渡到了她的嘴里,她就呛到了。
“没事吧。”我拍了拍她的背。
“没……咳咳……没事。”然后她又问了我那个无聊的问题,但这次我没有回答她。
我似乎从她眼睛里看出了一丝痛苦,还没来得及细想,她便将我扑倒在了床上……
我就像个僵尸,躺在那儿,除了那颗正常跳动的心脏,还有突然有点不太正常的大脑是我的,其余的都与我无关。
那张单薄的背上,我似乎还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脊柱正抵在我的背上,那还是我第一次带周泽桐看A片的时候,我们背对着背,压抑着喘息。
“洲铃,我爱你吗?”我缓缓的伸出手,握住了她正伸进我裤子里的手。
我们沉默了很久,直到最后她抽回了手,从我身上下来。
“……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抽烟,一定要抽几年前的牌子,为什么你的书包里,总要塞一个很旧的游戏机……我一遍遍得问你,爱不爱我,其实……其实我都知道……”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我面前的这个女孩,第一次觉得,她也是那样的单薄,“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房间里只剩下她隐隐的抽泣声,最后,连那抽泣声也没了。我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在床脚坐了一个晚上。
(4)
“哎,从车站到你们学校怎么坐车?”站在周泽桐学校门口,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来学校还能干什么?读书啊,以后我就是你学长了啊,还不叫声学长听听。”
鬼知道他们学校的研究生多难考,只记得那个冬天零下好几度,那个夏天蚊子超级多。
那天,周泽桐带我去他们学校的图书馆,后来我自己去借了一本书叫《莫瑞斯》,他带我去他们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后来我自己去买了一杯奶茶叫“得见”……
“你之后干什么?考研还是工作?”我们坐在出租屋的单人床上,电脑里还放着《魂断蓝桥》。
“工作。”周泽桐看的很认真,尽管我保证,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你呢?”
“我?我留在学校教体育啊。”我坐在他的斜后方,望着他的眼睛,尽管我看不见里面装着什么。
‘Marry me. ’(和我结婚吧)
‘But you don't know me. ’(可你还不了解我)
‘From now on, I will understand you, and spend all my life.’(从现在起我会去了解你,用一生的时间)
“我希望伸出一只胳膊搂着你,跟你聊天,再伸出两只胳膊搂着你,和你共享。”在那段台词后面,我听见周泽桐这么说。
我愣了几秒,突然有点想笑,我也确实笑了,“干什么?偷看学长日记啊。”
周泽桐突然转过身看着我,直到盯得我笑不出来了,他又才开口,“何曾,你喜欢我。”
他总是说话这么直,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尴尬,不过还好,我已经习惯了。等我再次愣了几秒后,就又笑了,“是啊,我喜欢你。”
我喜欢他,才记得我带他做过的每件坏事,才不是突发奇想考来他的学校。我喜欢他,不管能不能在一起,我都会告诉他,我不愿让自己后悔。
他一脸严肃,我一脸笑意。
最后,我听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疯子。”
“嗯,那你要和我一起吗?”我对上他的眼睛,毫不畏缩,嘴角依旧带着笑。
他看着我,后来也笑了。
“疯子。”
“嗯。”
(5)
放了半浴缸的水,试试水温正好,我又重新蹲在了他的面前,轻拍拍他的脸,“周泽桐,周泽桐,我们先洗个澡再睡,听见了吗?周泽桐……”
“嗯……听见了……”吐过之后,意识清醒了很多。
“那你自己在里面洗澡,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我帮他把衬衫脱了,一番叮嘱之后,才关上了浴室的门。
“嗯……嗯,好……”
我坐在卧室,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咔嚓”打火机发出的火光照亮了这间小而温馨的卧室,我猛吸了一口,含在嘴里,才缓缓的吐了出来,整个房间变得虚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了他妈妈,只知道他心里这么多年对我的愧疚总该是没了。
我很早便向我爸妈坦白了,只是他顾及他妈妈的身体,一直瞒着,所以他总是觉得亏欠。
好在我啊,就是个疯子,我只喜欢他,也只在乎他的想法。
我盯着浴室的门,直到门里展开了大束的光,“怎么又抽烟?”他边擦着头发,边把卧室的灯打开了。
“嗯,就抽了一根,吃夜宵吗?”我走过去,抱了抱他,小心的避开他背上那道道戒尺印。
“嗯,吃,饿了。”他拍了拍我,示意我快去做饭。
“嗯,很快就好,别忘记吹头发。”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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