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残锷录(9)

作者: 不正经先生L | 来源:发表于2018-03-29 21:16 被阅读61次

九 兵临

初,贼众十五万,围武公于随云。时值春寒,地厚冰坚,牛羊马匹冻死无数。

早春的胡天,仍然料峭如冬。但是,似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这个春天比往常冬季更加寒冷。

十多个武士围在一堆火附近,争抢着在火边烤手。其中一个用粗粗的木勺死命地搅动着锅里冰块,却还是化不开。

前军大帐外,隆格望着眼前起伏的山脉,眉头皱起。一会儿工夫,他鼻孔呼出的水汽便在胡子上结了一层白霜。

“单于,今日又冻死了二百匹马,三百只羊。再这样下去,不仅粮草不够,战士们,恐怕也会冻死啊!”

隆格摇摇头道:“随云大营都是帕尔什斤的精锐,不能贸然进山。况且那些帕尔什斤的老家伙都在这里,这一战怕是不容易。”

“随云大营依山傍谷,外宽内紧,实是易守难攻之地啊!围是围不下来的,战,对方又坚守不出。”

隆格又摇头道:“倒也未必。来,阿莫,进帐议事,外头冷。”

“多谢单于体恤老汉。”

阿莫·额伦是隆格的忠实谋臣,他起先是为图卡卡的主人牧羊的羊倌,机缘巧合之下得遇隆格,二人相谈甚欢。之后,隆格便提拔他到自己帐下做了幕僚。图卡卡能从一个中等的部落,一步步发展成如今的地步,和阿莫的才干是分不开的。

二人前后进了大帐。帐中虽然架了三只火盆,仍然冷如地窖。阿莫往紧裹了裹羊皮大氅,看向中心的沙盘。

“随云大营方圆百里,围,则战线拉长,接应不及。其内部地势,峰峦如聚,通道皆为谷地,山头岗哨林立,攻则如箭射火中,烟消云散。”阿莫看了看隆格,问道:“不知单于有何良策?”

隆格笑而不答,反问道:“阿莫,此时可不是惜智之时啊。你觉得这仗我们该如何打?”

阿莫伸出冻得干红的手,摸了摸山羊胡,慢悠悠道:“我军远来,粮草不济,当在速战。若是可以诱敌出战,我们当有几分胜算。”

隆格点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有所部署了。”

阿莫惊道:“莫非,铁勒已然回师了?只是,这,恐怕要惹天神怪罪!”

“战争从来都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所谓荣誉,都是留给胜利者的!庞庚天神的指示,只有一条,生存!”

帐中空气仿佛冻结,两人默立良久。阿莫行了一个礼,便退出帐外。

帘子一动,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静静走了进来。他面颊通红,不停地吸着鼻涕,只是双手提了一桶冒着热气的水,不及去擤。看见隆格在帐中,忙笑嘻嘻道:“阿大,这桶水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烧热的。您快趁热喝点。”

隆格冷漠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点点头道:“也好。图桑,跟在我帐下委不委屈?”

青年为隆格舀了一碗水奉上后,才摇摇头道:“没有啊!跟在阿大身边,才能学到建功立业的东西呢!阿大比我阿爸强,我阿爸老不让我跟着他,还把我派去巡逻。又冷又累的。”

“现在你跟着我就不累不冷了?”

“说不累不冷,那是骗你的。只是,我还能偷个懒,”说着舀了一碗水,“偷着喝口热水好酒的。”

隆格哈哈大笑,道:“小子还想建功立业?这么滑头!”

图桑撇撇嘴,道:“跟在英雄身边一日,也比和蠢材厮混一年受用。”

听他拍自己马屁,隆格心中是十分受用的。他常年迁徙练兵,身边不是杀戮气十足的汉子,就是老谋深算的谋臣。此时身边忽然多了个口无遮拦,吊儿郎当的孩子,倒也感觉轻松不少,接着问道:“那你说说,你都受用什么了?”

“哎呀,我这几天跟着阿大,更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英雄难当啊!发号施令,作威作福,那不是英雄。英雄是吃不好,睡不好,为全军谋划,眼看全局的人。阿大手下有十五万人,十五万活生生的人,他们的生死存亡全都系于阿大一人之手。所以阿大才每天愁眉不展的。”

隆格只是笑笑,并不接话。起初,他疑心扎璜遣子为质,另有图谋。便将图桑打发到火头营,谁知不到一天便被武士给轰了出来,原来是好吃懒做,还作威作福。因而,隆格便将他留在帐下做些杂活,谁知他不但不推辞,还干得起劲。就这样整日说说笑笑,日子倒也不似平时那般紧张了。时间一久,隆格倒有些喜欢这个提不起来的孩子。

看看天色,隆格不再闲聊,披挂停当后,出帐慰问武士去了。

此时帐中黑沉,图桑的身影直直立着,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阴沉。

随云大营是在山上仿秦人筑起的城,随云山脉呈众星拱月之势,座东朝西。西侧门户二山,自西向东拱卫随云,东侧茫茫雪原,只有一线缝隙可入随云谷地。端得是天险之城。

城中,南侧石屋的窗敞开着,窗前立着一老人,默默望着飞向天空的乌鸦。奇怪的是,这个老人衣着打扮,形容相貌,一点都不肖戎人。广袖博带,束发顶冠,俨然中原人士。

“吱呀”门被推开,一戎族武士躬身道:“先生,马煵大汗请你到大厅议事。”

老人似是懂得戎语,当即以戎语回道:“这就去。”拿起桌上羊毛大氅便随着武士出去了。

一只黑鸦扑棱棱落到了窗边,伸喙去啄挂在窗前的腐肉。

议事厅中,三位帕尔什斤的大汗聚在一起,面色各不相同。马煵一脚踏上座椅,手握刀柄,满面愤慨,其余二人面色阴沉地坐在座位上。

老人对于这种场面似是习以为常,神色自若,只向三人微微躬身便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马煵看见老人来了,忙放下座椅上的脚,深深一躬,行的,竟是中原的礼节。其余两人并不反应,只淡淡问老人道:“百里先生,现在图卡卡部集兵于随云大营外,我们该怎么办呢?”神色间不乏傲慢之情。

百里老人面露谦卑,道:“两位大汗是帕尔什斤的日月,一定有退敌的好办法。我这个老头不敢在两位大汗面前卖弄。”

两人同时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字。

马煵瞪了两人一眼,他素知丁翎和也先两人好利忘义,目中无人,对于这位中原来的百里昱老先生更是嗤之以鼻。他们也不想想,若是没有百里先生献计造城,这哥俩不还在南部边线巡防,哪能在这大营中颐指气使,各怀鬼胎?

马煵正色道:“百里先生莫怪,如今是非常之时,还请先生赐教。”

一旁也先面色不耐,道:“马煵,你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这随云大营坚固异常,又是春寒,我们坚守不出,他能耐我们何?”

马煵怒道:“他隆格屠我鹰巢,虏我世子,我们就这样任人欺负?做一头蠢羊?”

丁翎抠了抠指甲,道:“哎呀,兄弟,只要咱们保存实力,将来再图报仇也不晚嘛!再说,穆寒不是回来了吗?你就暂时听哥哥们的吧!”

“啪”一声巨响,桌子一角碎裂,马煵愤然道:“带兵打仗,是你们跟着大合罕还是我跟着大合罕?往日,每逢夏季南征,你们哪个不是缩到后方?如今大哥死了,你们又在我跟前卖弄起智谋了?”

丁翎嘴中啧啧道:“马煵,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若不是我们在后方接应粮食,你们前线的仗恐怕也打不起来吧!”

面对眼前的争吵,百里昱仿佛置身事外,一双眼睛只随着屋顶被风吹动的蜘蛛网摆来摆去,说不出的自在闲适。

“百里先生?百里先生?”听到有人叫自己,百里昱才“嗯”地一声反应过来。

马煵急道:“百里先生倒是想个计策啊!”

百里昱不紧不慢道:“我恐怕随云的祸,不在外,而在内啊!”

丁翎和也先心中一惊,对视一眼,都在想,这老头子不会是想对付我吧!当下抢道:“你又在吓唬谁?我们兄弟吵吵闹闹正常得很!”

百里昱笑笑,道:“那是自然,只是,我们中原有一句话,群龙不可无首。”

马煵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心想,这老头子什么都好,就是爱在关键时刻卖弄。

“就是说,一个部落,不能没有首领。”

也先抢道:“那是自然,可是,世子现在已经被隆格虏走了啊!莫非,你要我们去开关抢人?”

百里昱摆摆手道:“诚如二位大汗说的,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但也应该先推选一名合适的首领暂时指挥。”

“我看,这样也好。”也先眼珠一转,道:“就按年纪来吧,我年纪最大,资历也老。我可以受点累,暂代首领。”

丁翎急道:“不可不可,二哥你手下的武士只有三万,我手下武士可有四万,而且论战力,还是我的武士比较强。这也可以证明我比较适合做首领!”

“三弟,这种时候,就不要和二哥争了。”

丁翎“仓都”抽刀在手,道:“不然咱们就手下见真章!”

也先冷冷道:“你不要以为我怕你!”

马煵一声暴喝,吓得众人一哆嗦。马煵看了看两人,喝道:“要打是么,那你们抽出刀来,咱们比试比试!”

“老四,你这不是搅局吗?谁不知道你是仅次于大哥的武士。”丁翎急道。

“那好!论武力,我在你们之上,论军力我也在你们之上,那我是不是当得这个首领?”

也先嘟囔道:“年纪你最小。”

“在场众人,论年纪,百里先生最大。百里先生也是当得这个首领的!”

“怎么能让一个异族人做首领!”

百里昱摆摆手道:“老朽了,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既然三位大汗定不下来。老朽倒是有一个想法。”

“百里先生请说!”

“大王子不是在吗?就让大王子暂时统领随云如何?”

马煵点头道:“如此最好!”

也先还不甘心,道:“穆寒不过是个娃娃!”不过转念一想,总比丁翎或马煵做首领要好对付,于是表态道:“不过,有我们三人辅佐,应该不会出岔子。”

昏暗的石室中,空气仿佛凝固。浓重的喘息声,在室中回荡。

穆寒豹眼圆睁,全身冷汗湿透,双手紧紧攥着被褥。又是这个梦!凝固的鲜血,焦黑的尸体,哭嚎,从小玩伴的无头尸体。

那日穆寒逃脱扎璜控制后,便奔往南帐,无奈重兵围困难以突入,于是他便夺了马匹奔骑八百里来随云调兵。只是马力不济,饥寒交困下,他连人带马晕死路旁。幸而那处离随云不远,他为巡逻武士发现,才留下性命。

奇怪的是,他卧床数日,却不见有大汗过来探望询问,想来想去,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脑际。

父亲身体一向硬朗,虽受重伤,但调养有佳,已有好转之势。怎么会突然就急转直下呢?扎璜一向忠心于帕尔什斤,突然叛出,又有什么好处呢?他又是怎么和隆格联络的?那日派出求援的骑兵到底有没有抵达随云呢?

随云,是他帕尔什斤氏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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