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轼而望

登轼而望

                          登轼而望

                              华林

“越来越糟，还是会侥幸变好，取决于你的努力，以及面对大方向的选择。这基本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浮沉。

做一个努力的人好处在于，人人见了你都会想帮你。如果你自己不做出一点儿努力的样子，人家想拉你一把，都不知你的手在哪里。”

——《向着光亮那方》

今年三月，我的二姑妈去世了，奔丧回来的路上，天色略显阴沉，更让人心沉痛。

返程的车上，邂逅了我初中三年的语文老师及班主任谭本华老师，多年后的重逢欣喜，冲淡了心里不少的悲伤。在车上，一路东扯西拉的聊了不少，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回忆过往，让老师心生感慨，青春岁月转瞬即逝，生命的激情如数交给了我们这批山里的孩子……

倚窗眺望，树树春色，山山青黛，西陵大桥下的江水将天空鱼白的肚皮与闲云收入怀中，我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轻拂面颊,车窗的珠帘微卷，窸窸窣窣。如佳人翩然而至的往事叩开了记忆之门，不知何时沾了一身水气，忘却了时光……

（一）

谭老师年轻时绝对是高颜值的美男子，帅小伙子一枚。脸上常常挂着含蓄的微笑，如蒲公英的花絮，风一吹，自然飘到了我们每个人的心田。一米七六的身高，标准的甲字脸，衣着考究，到现在还记得，几套整洁的西装轮流换，还把里面的淡蓝色T恤领子翻出来，平整的压在西服的宽大领子外面，真是好看，走路都带着风。让我们班不少男同学争相效仿。篮球场上自然是少不了他英姿飒爽的身姿，只要有班主任打篮球的身影出现，班上的男女同学都趴到球场旁边高高的石头坎上欣赏他那潇洒的三大步上篮动作，并羞答答的叫好鼓掌。

学校一个年级俩班，我所在的班级是学校分班后的普通班，说不好听点就是重点班挑剩下的，而我则幸运的做了这个班的鸡头，当了班长兼语文课代表，成了谭老师的左膀右臂。

这些在刚入初中时，懵懂的我们并不知晓，直到有一天……

在初一期末考试结束后，老师照例叫我去他寝室，说：“你这次综合成绩又是全班第一，知道在全校是啥位置吗？”

我摇了摇头，

“全校第十二名啦！” 谭老师高兴的说。“下学期加加油，进前十是没有问题的！”

到这时，我才明白，一直在班上沾沾自喜的第一名其实在重点班也常常就是个中等成绩。原来老师们一直卯足了劲儿在跟旁边重点班较劲的干，是想让校领导知道，普通班也是能出成绩的，也是能有学生考取好的学校。

（二）

不知是对语文课的过于喜欢，还是我天生对数学不感兴趣，初二的时候，出现了偏科的现象。教语文的谭老师倒是急坏了，只要有空就把我叫到寝室，跟我谈心，不要将全部精力放在语文学科的学习上，要将自己的爱分一杯羹给数学课，不然中考的时候要吃大亏的!还给我介绍了不少学习数学的方法。

有了班主任的鼓励，数学老师的针对性辅导，数学成绩就像一只风筝，被一个技术不高的孩子牵着，只能慢悠悠的上升。在后来的读书学习生涯，与数学终究是分道扬镳了。不爱就是不爱，强扭的瓜不甜。

（三）

在所有的中小学活动中，记忆最深刻的是初一那年的一次全镇“庆五四”演讲比赛，那是一次狼狈的难忘的宝贵的经历。

作为镇一中，比赛前，学校给了我们一个年级两个珍贵的参赛名额。按常理，普通班是不可能有参赛选手参与的，可班主任不妥协，仍然对我寄予厚望，给我修改演讲稿，培训我的演讲技巧，还抽班队会的时间在全班讲了无数次。请同学们给我提一些好的建议。校领导拗不过，最终妥协，给我们两个班每班分配了一个名额。

比赛在学校的大礼堂隆重举行，首先是精彩的文艺节目表演，各种歌舞，相声小品精彩纷呈，可我没有一点儿欣赏的雅兴，心里全想着接下来的演讲比赛。

终于到我上场了，我自信满满的走到高高的大大的舞台，按原来背诵练习好的内容侃侃而谈，讲了两段儿，可能是因为下面人太多，因紧张而忘了词……脑袋一片空白，不知如何适从。大约过了二十秒，终于想起来了，总算顺利的将演讲过程完成。成绩可想而知，也记不清是倒数第几，反正是连个三等奖都没有拿到。我下台之后，偷偷的瞄了一下本华老师，自我讲完之后，一直默默的低着头，再也没有抬起来过……事后我一直没有勇气去找他表示歉意，几个相好的同学过来安慰了我，说毕竟比赛已经结束，以后还有机会。

我在心里发誓，以后碰到了这样的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拿个一等奖。可我的初中时代再也没有举行过类似演讲这样的比赛了，到了师范，我进了学生会语工部，在专业老师的指导学习下，语言表达能力再次得到了提升，在学校拿了多次演讲比赛的第一名。参加工作后，主持了好几台大型晚会，参加了无数次演讲比赛，表现都不错，再也没有出现紧张忘词的现象了。我想，这都得益于初中时代那次糟糕的演讲比赛。从心里感谢老师给我的这次珍贵的上台机会。只要努力，那怕你失败了，也是收获，因为那只是漫长的人生旅程中绊了个脚而已，但以后走路会更加小心而避免跌跟头。

（四）

说到干坏事，我也是曾经从事过“高智商”犯罪的。

九十年代初，学校的饭票都是总务处的老师用硬烟盒子纸剪制而成，上面写上“两角、五角、一元、五元……”等。然后盖上总务主任的私章，就成了全校乃至校外小卖部、私人小摊点的“硬通货”了。

我们班后面有几个不爱搞学习，喜欢动歪心思的人开始打主意了：将饭票放在课桌上，精心挑出碰巧红私章没有盖到“角”字的票，将“角”轻轻的、仔细的用刀片刮干净，准备改写数字。并把目标锁定在了我这个班上写字写的最好的同学，细想一下，合作程度不下于《速度与激情》里面的情节。

开始我是没有答应的，但经受不住同学的几句“高帽子”：什么你的字写得真是好呀！模仿能力超群啊！还有，真要是被老师抓住了，打死都不会供出你来的。说真的，当我们用刀片刮掉“角”字，然后用钢笔的杆儿在上面撵平整，我认真的模仿总务主任的笔迹，新的两元、五元饭票出来后，真假难辨！

做坏事后心里毕竟是心虚，我尽量控制每天的工作量，害怕出事，可班里的几个同学不干了，为了在小卖部买到更多的东西，开始脱离我，单独干了，自己随意篡改。终究还是出事了，食堂开始亏损，小卖部和小摊点的老板找到学校，要求赔偿损失。班上的几个同学在政教处和班主任的联合侦破下，案情迅速突破。

不知道是班里的同学真的讲义气，还是班主任对我网开一面，我总算心惊胆战的躲过了这一劫。想一想，心里还是后怕。真供出我来，老爸不把我打死才怪！

中考结束后，谭老师将我叫去，脸上挂着微笑，告诉我：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要事先考虑清楚，哪些事做的？哪些事做不得？关键时刻一旦做出错误选择，后悔都来不及。我看着他的微笑，总觉得意味深长。

（五）

在我眼中，谭老师无所不能，经常独自一人将班级后面的黑板报办的漂漂亮亮。精心设计刊头，灯笼画的圆润匀称，风一吹，感觉就会随风舞蹈。版面上的每一个字，包括里面的具体内容，都用正楷字写的工工整整，一丝不苟。

一到冬季，杨林桥镇特别冷。尤其是下雪后，所有的人都成了装在套子里的人，不愿意将手拿出来。

语文课上，老师要求我们办手抄报，我丝毫不觉得冷，兴趣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将刊头画的精美别致，版面设计的新意十足，用公正的楷体字将内容写的如同打印一样。被班主任经常拿出来在全班展示，这更加鼓励了我的信心。

殊不知，我正在偏离正路，走歪门邪道，经常偷偷跑到一个年轻的刚从师范毕业的美术老师那里去拜师学艺，以至于最终还是进了美术专业班。但老师还是衷心祝贺了我的选择。

进入师范后不久，我给谭老师写了一封长信，详细汇报了我的学习情况，以及专业发展方面的想法等。更是透露了对初中生活的无限怀恋与不舍。

让我意向不到的是，谭老师给我回信了，足足有满满的两页稿纸，还是那样熟悉的公正楷体字，简直就是两幅精美的书法作品，我还拿出来在同学面前炫耀。信中聊了近期的工作情况：还是带语文学科，虽然是平行班级（没有分快慢班了），但感觉所带班级没有我们那个班的学生爱学习，肯钻研了。没有带班主任工作了，才知道不做班主任是何等的轻松惬意，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多陪爱人和儿子。

《左传》中有一句话，叫“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意思是“登上车前的横木瞭望齐军。”我觉得这句话符合“站的高望的远”的生活常理，老师就像一根横木，让我登上生活的车，并瞭望生活的远方，开启生活的齿轮，滚滚向前。

以致，在我的生活中，我与这个缤纷的世界交手多年，依然不轻易退缩，不轻易言败，能够心怀坦诚，兴致盎然。

后 来

半年后，在九畹溪，一次全县的教职工运动会，再次见到了本华老师。

身材略显发福，精神依然轩昂，岁月的梳子将老师的头发过滤的稀疏，但依然齐整如初。一脸真诚且又含蓄深远的微笑，如冬日暖阳打在我身上，温暖至心田。

闲谈中得知，现在已经由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降格为替补，从事学校管理工作，干副校长也好些年了，儿子正在满意的工作岗位上舒心成长，跟爱人在一起过着平静而简单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