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在我们苏北兴化里下河地区,想看一场电影对于孩提时的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很奢侈的精神饕餮——尤其农村。要是哪天来了放映队的轮船,那将是我们最最开心的日子!
那时候,每个公社都有一条小轮船,专门用于到各个村庄去放电影,丰富农民的文化生活。而我们那儿都是纤佰纵横的水网地区,且没有公路,所有需要运输的物品包括人的出行都得依赖于各种船只,因此,放电影的机器等物件就必须有一条船来运行,而我们就称之为“电影船”。
每次,“电影船”的影子还没看到,消息就传遍了庄子。然后我们就到屋后侧的河边去证实,当看到河边真真地泊着放映队的小轮船后,我们这帮丫头小子们便兴奋地各自回家忙开了。
急急地回家烧晚饭,急急地喂好猪食打扫完猪圈,再把鸡啊鸭的给圈进窝里。然后巴巴地等到父母亲从地里回来,就匆匆地扒拉完晚饭,扛上一两张长长的大凳子,风风火火地往大会堂赶。唯恐去迟了落在最后排而影响了看电影的效果。
那个年代冬天放电影的场地在大会堂(以前的关帝庙)。地方本不大,有些干部子女俨然一副自家电影院的样子,早早地就把凳子放在正对着大荧幕的空地上了,还有些人为了能够看到怎么样换片子,干脆就把凳子围着放映机圈一块地。再有些跟干部家沾亲带故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又给占去不少好位置。若再来个刺头硬往里钻的话,我们又得往边上挪挪。因此,一场电影看下来脖子会很酸。而其实当时的我们即便是站着,只要能看得清荧幕上的人物表情就已经很满足了,哪管脖子酸不酸,只要是承受得了,电影是一定得看的。
夏天则在晒谷场上。放映员用两根竹竿往那儿一竖,一块白色的幕布拉在两根竹竿之间。依似记得风大的时候幕布会被风吹得连带里面的人影一起晃动。
因晒谷场场地大,有时我们就能够有稍好点的位置,也因此就很是喜欢在夏天里看电影。特别喜欢电影看到半场的时候,那些大人们或许是白天干农活太累了又或者认为电影不太有意思便回家睡觉了。这时,就会空出好多地方,而我们就可以恣意地把凳子往面对荧幕的正中间放,再也不用侧着脑袋看了,那感觉特别爽。
到十来岁后,除了在自家庄子看电影外,得知邻庄有电影时,我们这些丫头小子也照样不会放过的。庄子的东、南、西、北几大群人前前后后象大部队一样赶了去。
犹记得第一次,从“水产村”传来放电影的消息后,我们便早早地吃过晚饭,跟在姐姐们后面,踩着黑呼呼的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去。远远地看到荧幕时,就开始狂奔了,到了就找地儿蹲。前边挤满了人找不到空隙,转到后面又因为个子矮,被前面的人给挡了视线,只得往更远些的地方站,甚至爬到草垛上去看。小的草垛还可以,那些又大又高的草垛除了那些小子们敢爬——我们是没这个胆的。有时候实在找不到地方,就在荧幕后面看,看的画面都是反的也还是觉得很有滋味的。总之,实在看不到画面时就是在后面听也还是要去的。
又有一次,听到“农场”有电影了,我们庄子的几帮小子丫头们便又忙开了。晚饭后,当我们赶到农场西边的那条大河边,等摆渡的老大爷把我们送过去时,电影已经放了好一阵了。因为站在最后面,结束返回时我们便是第一批过河的了。上岸过后走了没多远,就听到后面有大呼小叫的嚷嚷声,说是船翻了,一船人掉河里了。等我们反应过来想回头看时,后面赶来的人说:不用看了,人已全爬上岸了。
我们兄妹去邻庄看电影最远的也就走六七里路。而那些个“翻墙猴子”(调皮捣蛋的少年)们,为了一场电影能够在晚饭后走上十多里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有月亮时还好些,没月亮的时候摸着黑可真正是不好走的,但即使这样也难不住这些个飞檐走璧的丫头小子们,为了一场电影那也是拼了。
在我十二岁前,我们庄一年中大约也能放上几次电影,只是记不太清了,后来次数便逐年增多。在我十四岁时,听隔壁一位利用农闲跑上海讨饭的老奶奶讲:“人家上海人看电影,那都是躺在床上看,那里面的人只有洗锅刷把这般大!”当时可把我们羡慕坏了,脑子里总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电影能躺在床上看?”
到我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庄子里有人家买了第一台电视——也不大,约十二寸吧!黑白的。第二年我哥哥结婚也有了电视。再后来,家家都有了电视,“电影”便淡出了历史舞台。我也终于能像老奶奶说的那样躺在床上看“电影”了,却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滋味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