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书店有个怪大叔,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第一印象留给我的是他的怪异的行为装扮与书店的氛围格格不入,让我感到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从容的矛盾心理,这是第二印象。
七岁那年的暑假,留给我的依然是涂鸦与动漫,但我却给自己多加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冒险——踩单车到处去瞎逛。我给这个冒险起名为“朱笑欢的大人漂流”,每天的下午,我便踩着单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有时,我会碰到几个同班的捣蛋鬼,他们便会跟在我后面问我说:“朱笑欢,你踩单车要去哪里玩么?”我当然不会给他们正确的答复,深沉是那个年纪急需表现的品质,当中透露的神秘让不谙世事的我们趋之若鹜,向往神秘的一分希冀。
“当然是去冒险啦!”我故作深沉。
他们听完后都一个个好奇起来,叽叽喳喳的争相讨论。
“那我们也跟你一起去探险吧!”
“会碰到坏人么?”
“是不是跟奥特曼发现小怪兽一样?”
“……”
随后他们便跟着我去探寻那未知的宝藏,连我也不知道所在何方的宝藏。但少年的新鲜感就如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稍纵即逝在那炎热的天气与短期无法填充新颖的事物充斥那颗小小的心脏中,很快,倦怠与汗水便爬满他们那通红的小脸。
“朱笑欢,很累耶,都没有你说的那些冒险。”李大强不满的抱怨着。
“就是啊!就是啊!天气又热,还不如去河边游泳。”王明也随声附和着。
我知道,如果他们产生了负面情绪,那么这种情绪便会无限的扩大,蔓延整个身躯,不过我也就是无聊出来瞎逛的,秘密宝藏只是存在于我“大人漂流”的摇篮,在信仰大树的某个枝丫,我并不着急一天两天的兜走便能闯入那秘密之门内,但我不能直白的跟他们说,不然前期铺垫的深沉便带着欺骗的贬义。
“好吧,那你们回去吧,我继续去探险,等我找到好玩的地方到时候再告诉你们。”我只能再次故作深沉与善解人意,不然要是我语气透露出欺骗的味道,那么我绝对是打不过他们的。
“那你记得喔!有什么好玩的记得这个时间告诉我们。”李大强已经对这次的冒险兴趣微乎其微,却对好玩的事物兴趣盎然。
“好的!”我踩着单车与他们分道扬镳。
我继续踩着单车游走在大街小巷,经过的地方总会有让我感觉“惊讶”的事情。某某小巷传来仓促的“嗒嗒”脚步声,一个小孩神色慌张的边跑边大叫,随后一名手持竹丫子的妇人一边追赶,一边哼骂;空旷的草地上,几名调皮的捣蛋鬼在玩着玻璃球,隔壁有一些小姐姐在跳着绳子,玩着花绳;某某的院子里,老人坐在太公椅上,那把葵扇有一搭没一搭的煽动着,都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当然,我一定是无聊疯了才会无聊到注意这些事情。我并不知道我要找的宝藏到底是什么奇形怪状,三角?四方?也不知道它会在哪里,东一巷?南五街?但当我停在一个转角的书店时,我感觉我的新世界大门有点松动,像里面有个苍天巨人轻微推动的声响。
七岁,你让我说小卖部是干么用的,我肯定能够对答如流,但如果你要我解释一下书店的作用,这个……还真有点难。当然,里面摆的书籍对于学习成绩厉害的好学生有没有用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书店的橱窗已经把我的兴趣推到一个浓厚的程度了——我透过玻璃瞄到书架上摆着许许多多的公仔书,封面上还有那些我能呼之欲出的主角图片。这对于小小年纪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宝藏。
我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进去,前台上有个应该可以用“中年大叔”这个词形容的人趴在桌子上,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面貌。隔壁还凌乱的摆着许多磁带,旁边收音机迸发出的嘈杂音乐、一阵一阵的节奏感起伏跌宕、让人不知道那位大叔趴在那里到底是睡觉还是个人的怪癖爱好。当时,我脑海里都被那些公仔书的影子充斥着,完全没在意这位大叔是干么的——态度恶不恶劣?有没有什么其他怪异的特殊爱好?上通天文地理,下通下水道般能歌善舞?又或者是一个跟林一楠顶着敏感的外星人称号、只能用嘈杂的音乐掩盖那邪恶的嘴角上扬。但相对于被“宝藏”充斥的七岁天空,那红色的“危险”系数表并不能阻碍踏出的步伐。就这样,我便不在意的跑去图书区津津有味的看着公仔书了。
我从不知道,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动画片角色竟然会以剧情连贯的动作跃然纸上,虽然那时候我有许多的字看不懂,但并不妨碍连贯的剧情在我脑海上形成画面感,而且比动画片看的还过瘾,从那时开始,我感觉到,“漫画”这个字眼便占据了我身体百分之八十的血液循环。
“啊啊啊啊啊啊!”一阵怪异的叫声把我从沉迷的状态中拉了回来,我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把漫画遮住我的脑袋,再慢慢的把脖子探了探,试图探索是否邪恶的势力崛起企图发出攻击的信号,思考到底是哪个音符的穿插惊扰了他的听觉神经膜
只见那位大叔把手伸直,身体向后屈伸,还发出了一句“午觉睡得真舒服啊!”这样的话。那一刻,我内心的慌张减了不少,一直紧张的动作原来只是伸个懒腰而已,而且他既然没有口吐妖文,那么他的“危险系数表”便没有冲破水银球的趋势了,我单纯的想着。
“咦?”大叔的眼角余光似乎注意到了我这样一个唐突乱闯进入他掌管地盘的奇异顾客。我跟他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了0.5秒,我便悻悻然的缩回了脑袋,企图掩盖那份唐突打扰的慌张。
忐忑让我内心升起一丝不安,我那颗小小的心脏还没成长到可以承载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总感觉有股阴暗的气息萦绕在我身后。
“小朋友,你很喜欢看漫画书么?”突然背后飘来一句话,让我感觉像半夜十二点起床撒尿般的惊恐。
“啊!”我惊慌的转过头去,终于在近距离的角度看清了这位大叔的脸。年龄估摸在三十多岁左右,留着藏青色的胡渣,头发乱糟糟的却怪异的在刘海处扎了个小辫子,唯一让人奇特的是那双似乎因为疲倦而从没完全睁开过的半闭半合的双眼。此时他保持着一个半曲弓的姿势,似乎因为我的过激反应让他脸部的肌肉,僵硬了一下。
“你在跟我说话?”我下意识的问。
“这里应该没有第三个人了吧!”大叔转了转脑袋,四处张望了下说道。
我脸上有点尴尬的不知怎么回答,抬了抬头木讷的等待他下一句的连接。
“我怎么没发现你是怎么进来的?”大叔打趣的问了下,说完后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便又岔开了话题,阴阳怪气的说:“小朋友,这里的书可不能随便看的喔!”
“那要怎样才能看?”我谨慎的揣着漫画书,使徒坚守最后的一份领地不被失守。
“那当然是要用钱买啊!”大叔似乎很享受看到我紧张的样子,说完还哈哈哈大笑起来,那粗鲁的动作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我没有钱。”我颓丧的回答着,突然发现这是我现阶段面临最尴尬的问题,殊不知,在往后的日子中我才发觉,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因为我,还是没有钱。
“哈哈!我就知道,哈哈!”我不知道我说的那句话哪个字眼或者标点符号触碰了他的笑点,以至让他笑的那么的夸张。
“可是,书店不是可以免费看书的么?”我灵机一动的说道,尝试反驳。
“那你见过小卖部的东西可以随便吃的么?”大叔一瞬间又切换了一张严肃的脸对我说。
“那倒没有!”这个问题确实难倒我了,不过情理之中又让我难以反驳,因为我用亲身经历证实了它,即使我要吃多点零食,还要偷偷摸摸的与老爸老妈斗勇斗志。
正当我依依不舍的放下书本,神色黯然的准备离开时,那位大叔又把我叫住说:“喂喂喂!干么呢!打算走啊!”
我回头看了下他,说道:“是啊!我都没有钱买那本书。”我用手指指了指放在书架上的书,语气中带着沮丧的味道。
“谁说没钱就不能看的!”大叔一脸顽昧的说道。
我听完这句话后愣了一下,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惊喜便爬满小脸,开心的说:“那我继续看了喔!”说完便打算挪步再次伸手去取刚放回去的漫画书。
“当然是不行啦!”大叔又一脸正色的说道。
“我……”我手臂还停留在半空不知道该准备下一步什么样的动作,内心就升起了一股愤气,还没等我发作又听到他说:“不过你可以拿你认为值钱的东西过来典当。”
第二天,当我拿着两包薯片站在那位怪大叔的面前时,他夸张的笑得有种拍烂桌子的趋势。随后的日子里,每次我来这里看漫画书,我都会兜着几包不一样的零食,每次总要迎来那位大叔无情的嘲笑,他在骗了我许许多多的零食的时候才无意间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原来那天他不过是闲的无聊,又看到我一个人在那里认真的看着漫画,所以突然升起一股抓弄的心理,谁知道我竟然认真得让他意外。当我听完这件事后,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一股无言以对。
为了补偿我付出众多零食的代价,我成了他店里面那么多小孩当中惟一一个可以从容的把漫画书带出书店拿回家看的人。
惊讶与从容让我对他有了第二印象,漫画书也改变了我小小的七岁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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