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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杀人犯,目前正打算去开荤……倘若这么自我介绍,你会怎么办?”
“避之难恐不及——简而言之,就是快点逃开。”
我像被钉在树叶上的昆虫标本般瘫软在电车座椅的靠背上,抬眼看向黏在车顶上的口香糖。是谁弄上去的尚且不论,对强迫症患者来说这是足以造成致命伤的噩梦罢,没有人清理的吗?车内广播的音响轻盈地笼罩大街小巷,犹如弥漫在空气中肉眼可不见的时间断层。是《天之弱》的《小夜子》吗?想到这里,暂且如此回答,然而司机似乎戴上了耳塞般聋哑。【孤立无援】四个字仿佛签名般贴在他削瘦的侧脸上,从背后给了我意料之外的痛击。
我虽然习惯以电车作为代步工具,甚至因此得到了【断足球队】这种莫名其妙的绰号,但像这么晚搭乘还是头一次。本来计划去逛花灯展,可惜还没走到离站牌三分之一的路程就发现钥匙因不满狭隘的活动空间而离家出走了,最后也是如悬崖勒马般惊险地赶上电车轮胎与车轨欲擒故纵的摩擦声。
咯——擦——咯擦咯擦。
车厢里很空。如字面意义一般很空、空无一物,像是剔除了鱼内只剩脊椎骨的旗鱼一样。在我这种与乡下相差无几的偏僻城市,深夜发行的电车就跟受众凤毛麟角的电影一样不卖座。像我这种平凡无奇的善良市民,自然也与纸醉灯迷的地下赌场或胭脂熏香的夜店无缘。不过由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的人生似乎违背了主人的意愿,自顾自地在与此毫不相关的轨道上风驰电掣地狂奔着。眼下的情况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坦白说,真想让某大学研究机构推出一份关于我存在本身的受力分析论文。
女子把玩着手中的回形针。指缝里塞满回形针的手让人联想到忍者游戏里的钩爪。虽然没有刺过来的征兆,却很难让人产生亲近感。很难想象在不过十分钟前,她在我眼中还仅是电车设施说明书的章节之一。鹤发童颜——不是,英姿飒爽——也不是,所以是什么呢?我搅拌着词汇量贫瘠的脑浆,妄图从中榨出几滴印象的残渣,可惜今天的【旋律】似乎井不和谐,导致我连对事物基本的认知都产生障碍。自之后我扫除回忆时捕捉到的几缕线索来看,对我而言,从开始到最后女子都只是个把黑发在脑后绑成马尾,身着制服随身携带挎包和回形针的普通人而已。脸倒是长得很漂亮,只是右眼袋附近有颗痣。
“说的也是",女子微微頷首,“一般人都会这么做罢。
她对我理所当然的回答吊起嘴角。那微笑即使不会让人舒服。却也不至于到惹人烦或讨厌的地步,阴沉而内敛。
“哦。“我兴味索然地移开目光。车厢里除了我和她以外没有其他乘客。头顶的电灯突然酒下既非光雨也非冻雪的单调光线,粒子幻想一如既往不给我的现实颁发入场券。因为坐在车窗旁,我清楚看见夜色毫无意义地塞满了车箱外的环境,金属制的电车外壳就像一座隔绝两界的高墙般矗立在已知与未知间,使人联想到被烧热的蛋糕刀,切开的断面流出白色的奶油和黑色的巧克力,至于红色……是山楂汁吗?今天是我生日,所以拒绝回想起被巨人支配的恐怖。行驶在夜色中的电车约等于密室,是无处可逃更无迹可寻的。电车门开了。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罢? ”
女子看着,不,那视线强烈到几乎被成为盯着也不足为过。这样说道的同时电车门关
闭了。错失良机啊,【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我撑着下巴想到。下一站就逃跑罢。
“与其说是相信、信任、信赖、信仰什么的一”
“【与其说是相信、信任、信赖、信仰什么的——】 ?”
“不如说只是完全没有兴趣而已。”
“即使有人会死?”
“因为就算像现在这种时候,你和我都围困于这节车厢里的时候,在某地也会有人死去。或许是素不相识,或许是熟络已久,或许以后会萍水相逢,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相遇的机会——但那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死去】的结果是无可救药的,这就够了。”我这么一说,女子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我,明显能感觉到戒备与警惕的针头从皮肤表面撒离了,但就收支而言完全不平衡。我挑选言辞应该更谨慎些的,本以为对方会大失所望。
“那我现在改变计划,先在这里把你杀了怎么样?”
“那样我会很困扰的,希望你收回这样的想法。"
我凝视女子涣散的瞳孔,故作严肃地拒绝她。冷硬派和法庭派向来就不符合我的审美,我喜欢的是新本格啊。佯装忧郁地叹了口气,斜眼警向她。女子正用舌尖润湿着因缺水而干涩的下唇,那弯曲的粉红薄如蝉翼,附着在肌肉上。这张特写应该会配上【照亮你的美】之类的广告词而火遍口红销售界罢,大概。
“这话是很明显的逞强呢,装傻充愣不累吗?”
“也许罢。不过我对自己的生命可是很认真的,我可不想让今天的生日变为明年的忌日”
“是这样吗?”女子歪着头,即使我知道那是在装可爱,却完全被正中靶心了。丘比特射出的飞矢代表着爱意,那杀死阿克琉斯的箭头又隐藏着何种寓意呢?
“您刚才说没有兴趣,究竟是为什么?”
脸长得很漂亮的女子站起改变身位,从对面换到我的右边,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扶手。车内广播切换成了一首上世纪八十年代左右的粤语歌,我记得这个【旋律】。仿佛老旧CD机股断断续续的光线随车轨的摩擦声复苏,昏暗暖昧的色彩从我的虹膜下滑过,使我感受到被某种尖锐物体刺中的激痛。女子用手中的回形针戳了截我的右脸,几楼红线沿着蓝色的金属表面消下,可惜脚底并没有浸泡在盈满鲜血的浴缸中。
“【您刚才说没有兴趣,究竟是为什么】吗?”
“请不要模仿我的人设。”
“【鹦鹉学舌】本身在这个注重知识产权的时代就不会被推崇罢?”
“也是呢。”
说完这句话,一阵诡异的沉默降临到扶手上,助长了我的欲言又止。即使这并非我所希望的。我突然想起房间里摆着的那两根布满灰尘的西方龙模样的蜡烛,那是我小时候家庭旅行的纪念品。
时间以超越我预估的速度流逝着。这次是对我而言完全陌生的[旋律] 随着电车停下再开动的摩擦声响起,不过能依稀听出是俄语。“是《奉献》的《星星》哦。”女子举重若轻地看穿了我的疑虑,以茶余饭后闲谈般悠闲的语气向我抛出解答。“再问-一遍,您刚才说的没有兴趣,究竟是为什么?事不过三哦。”貌似她很想知道我回应背后的缘由,喋喋不休追问个不停。难不成其实她很寂寞吗?那种东西真想请她在十五岁之前消耗干净。又不是食欲和性欲。
“如果硬要说为什么的话。”
“【如果硬要说为什么的话]】?”
只能说这是【命运】了罢。泛滥通用、自由散漫、虚幻缥缈的——命运。虽然在情感方
面毋庸置疑【爱情】是最据价值的概念,无论在任何情况都能作为便利的托辞。但站在现实生活的角度,妥协的借口果然还是【命运】为上。
被她如此热情洋溢的期待所催促,我只能省略卖关子的空隙继续道:“因为这辆电车行驶的方向上没有我认识的人。”
判断连撒谎胡诌的价值都没有,我难得地吐露了实情。女好在听到我的解答后,捂住嘴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道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我的朋友很少呢。”
“所以相反的,桃花运很旺?虽然单看外表着实想象不出来,不过实际上你是那种会洗耳恭听恶徒吹嘘自身不幸的正义伙伴吗?至今为止你这张脸已经骗过多少女人了?嘛,我倒是有很多朋友就是了。”
“咦?”我的朋友圈竟然输给了一个杀人犯。微妙的羞耻感爬上脖颈,我托着腮看向窗外。沿路没有为了不披即将逼近的报钟声撵上而在假日尾声奔走的孩子,也没有武装集团突然从垃圾桶里钻出来发动恐怖袭击。偶尔有红绿灯切换频道的光线从附近传来:红色、绿色与黄色,在浓郁得仿佛要滴出墨水般的夜色中显得很遥远。记得小时候父母会给贪玩的孩子讲大灰狼吃不睡觉小孩的故事,现在也会从哪里蹿出一个迷路的小红帽吗?
“你真是个怪胎啊。"
“我可不是怪胎。"
我可不想被人说是怪胎后就干脆一句“是吗”认下来,我会斩钉截铁地否定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习惯的关系,我自然而然就回了这么一句。之后,我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头看她,结果最终还是选择继续欣赏风景。即使窗外是与大雾天具有别种[扑朔迷离]的夜色。右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痴了,看着很像一颗痣 。
"啊,请问你是哪一站下车呢?
我轻描淡写地无视掉话题的指向性,问女子。车窗上倒映出她模糊不清的漂亮的脸以及右眼袋附近的痣。幸好没有映出她打算取出凶器的动作。这次是《近在咫尺》的《无人之境》,【旋律】的调整貌似跟不上歌曲跳跃的幅度。这司机听歌有够杂。
“从这里开始再过三站。站名嘛……中间的那个字我不会念。"
“那念H-U-A。一声。”
“跟我的名字一样啊。”
“毕竟是如花般艳丽明媚的青春时代吗?"
"其实花是很悲惨的哦。有不会盛开的花,却没有不会凋零的花。
在我的后一站下车的话,万一那个女子真杀了人我也看不见罢。被警察盘问什么的,对意志薄弱的我负担果然还是太重了。
“虽然冒昧,但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把如此隐私的事告诉我呢。”被这样一问,车窗上的女子扭曲着双唇发出富有地震感的颤抖笑声,那是仿佛有保龄球在喉咙里滚动般嘶哑的话语。过于认真盯着看的话,会产生自己在跟眼镜片里的人交谈的错觉。我上次测试的度数有四百多。
“因为你戴着草帽,一看就是胸怀成为海贼王梦想的不凡人士。我现在要去杀的人也有一顶这样的草帽。”
“……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啊。“这理由真新鲜。女子正把回形针摊在掌心检查着个数,倘若没看错,应该是由十枚黑色八枚灰色、七枚红色六枚绿色、五枚紫色三枚黄色、两枚橙色和一枚白色组成的线段集合体,她把他们如数家珍地一拾进随身携带的小盒子里。那枚沾有我凝固体液的蓝色回形针被她用左手會指和无名指捏起,也许就这只此一枚。正当我思索这件事的时候,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金属表面的血丝。
“我想告诉别人我要杀人,然后从对方的态度证实我即将要去做的事是极其荒谬的,从而给自己重新决定的机会。可是你的反应却超然物外地平静,让我跟不上你那奇怪的【旋律】”
“不不,其实我紧张得要命,脚底直冒汗呢。"
电车停下,起风了。呼啸的风声犹如二十多只蜂鸟飞过来用嘴猛啄般密集而尖锐。我摇开车窗,横扫过来的狂风立刻盖过患上《低血螺栓》的夜色和车内广播《曾生为人》的【旋律】。使我产生仿佛躺在病床上被探照灯灼烧般的刺痛,就像有小孩子拿我的眼球当蹦床一样, 视神经抽搐着挤出浑浊的泪珠。
“没事罢?”出乎意料的,女子从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我。【原来她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啊】 ,我这么想到。我从小居住的公寓通风良好,导致常识也从脑袋里漏出来了。就这点来说,我可谓是不纯人类的代表。不过纯粹作为语言本身就很奇怪罢,要是在无菌室就算了,暴露在空气中几年几十年的东西怎么能称得上纯粹呢?
“看来你真的没兴趣啊。你脑袋里的零件是由入类的冷漠和劣根性凝聚的吗?”
“没那么夸张,大家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高兴还是悲伤,习惯之后撼动情感的幅度都会逐渐变小。
最后每个人的心都会像死者的心电图般一片平坦,只是形成的过程有所不同。
“是吗?"
“我认为,人类对毫无关联的事物的生死大多持无所谓的态度。”
虽然这个说法作为理论还太过稚嫩和草率就是了。边这么想到,我无视她的反应:“人类长寿的秘诀就在于,对生死的感觉比其他动物更迟钝。就连自己已经出生、肯定会死这种事也尽可能不去在意。绝大多数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如此。”
小时候,我曾养过矿石。
我将在公园、沙滩和地铁站还有其他地方检到的黑色的、灰色的、红色的、绿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和蓝色的,有光泽的白昼世界居民关进虫箱里。按时投喂浇水,悉心照料。
我并非相信、信任、信赖、信仰什么【万物有灵】的假设,只是分不出物品和生命的区别。
经历许多时光后,这些事堆积而成我的【旋律】。
如同半梦半醒间流逝的夜色般,我回忆起那段往事。
“我真心希望返程的电车上不要再碰上宣称要杀人的家伙了。”
倘若她改变主意对我萌生歹意,当威胁的箭头指向我时,我必须做出反应。是逃跑还是杀戮,是我还是她,即使对强迫症患者来说这是足以造成致命伤的噩梦,我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我们朝四面八方举着各种箭头而活着。善意的或是恶意的,亲意的或是敌意的,故意的或是无意的——各种箭头。只是单举着箭头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所以人类也能轻而易举地改变箭头的内容和涵义。那些被寥寥无几箭头指着的人,就是世俗所说的孤立和孤独罢。
虽然从保质期来看,那样说不定更有价值……
废话到此为止。
“我很感谢和你以这种方式相遇的偶然。”
我移开目光,用力将视线射进她似被捣碎的黑曜石般黯然的瞳孔,伸出右手覆上她的左手。她背后的夜色感受到我掺夹着杂念的析祷,伸出右手摇晃着我的视野。电车开动了。是否有神明隐藏在这片广豪无垠的夜色中呢?我牵强地笑了笑,马上就是终点站了,放弃逃跑的念头罢。《 如果是闪耀的》《橙色》的话。
" 【相遇方式的偶然】,这种说法真有趣呢。。
“是吗?我不觉得自己能作为逗哏进军相声界啊,只是一颗嚼烂的口香糖而已。”
布满五线谱的笔记本,音符犹如血沫般四处飞溅。那是我心中的【旋律】
“我是说只因电车行驶的方向就改变对别人的态度,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所以,你才是个正常人——普通人啊。我想,也许电车难题比较适合她。
人们指向他人的箭头的内容和涵义,轻而易举就改变这件事。或许的确很好笑。
“也许你说得对。不管是人类,人际关系还是世界,一切真是容易被偶然左右的、脆弱不堪的东西啊。”
女子仿佛没听到我以自嘲口吻吐出的话语,用仿佛装了消声器的枪械般细弱蚊蝇的声音低语道,主动移开我黏在她瞳孔上的视线。
“就连我决定要杀人这件事,也是偶然吗?”
“【一切偶然不过是必然而已】,这是我一一个朋友的口头禅。
倘若果真如此,偶然这个词可以被字典扫地出门了。谁又清楚呢?若题目并非二选一,人生只是遵循既定轨迹运行的电车,我只能与同车厢的人邂逅的话,恐怕也只剩必然了罢。仅凭肉身无法撞坏缘分的墙壁,充其量最多不过是在限定的范围内挣扎。虽然在当今时代,多结局小说或漫画早已遍地开花。【命运】 吗?真是个沉重的话题啊,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变成廉价的借口呢?
“偶然被杀,任谁都会不甘心罢。”
她倒映在车自上的表情和所说的话截然相反。夜色淹没了她愉悦上翘的嘴角。
“你若真这样想,就住手罢。”
”【飞矢不回,覆水难收】。若你站在我的立场上,就会住手吗?”
是心理作用吗?总感觉她的呼吸逐渐放松,仿佛心中的巨石砰然落地,激起一阵尘埃。该不会我曾在小时候家庭旅行时见过她罢?开玩笑的。
“即使如此,你也不会阻止我的杀人预告罢。”
“虽然很想阻止,但我现在和你往相同的方向漂流着,在夜色褪去、【旋律】结束前,我是无法拦截你的。
我觉得这是最后的交谈了,因此说完话后扭头看向女子的脸。那是一如既往、很漂亮的一张脸,看久了可能会喜欢上。但果然还是不可能爱上的罢,无论是谁。
“我与你在今晚并肩的【命运】, 到这里就结束了。”
“哈哈。”
女子再次笑出声,以拖长句尾的赘述语气结束如鸡助般食之无味的感想。
伴随着轮胎与车轨一成不变的摩擦声,电车驶入我的目的地。因为花灯展正值高潮,集市上人声鼎沸,各色摊贩。表演争芳斗艳。人潮拥挤,每个入口都排着冗长的队伍。那些人,或许是素不相识,或许是熟络已久,或许以后会萍水相逢。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相遇的机会,但至少现在,我无法分辨出他们的不同,最后只能统一归类为陌生人。
如此多的人,举着堆积如山的箭头,却没有一一个指向我。思绪至此不免有些沮丧,和那位女子在电车上的对话是多么珍贵啊。至少像我这种孤立且孤独的家伙,很重视为数不多的每一一个箭头。善意的或是恶意的,亲意的或是敌意的,故意的或是无意的——各种箭头。
在电车从减速切换到停靠前,我站了起来。
“抱歉,借过一下。”
“对不起。”
女子拎起挎包往车窗缩了缩。对习惯以电车作为代步工具的我而言,于此已经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穿过前面的座位与女子间的缝隙时,我突然想到一件必须做的事。
“如果真的发生杀人事件的话,我可是会对警察说明你就是犯人的哦。"
覆上她左手食指和无名指的右手早已收回,我撇去肌肤相触的温存,不禁苦笑起来。她彬彬有礼地还我一笑。正当我转身打算离开时,感觉有人拉住了我的衣角。
“为表谢意,给你这个。
女子扬手丢出某个闪烁着光泽的东西,在夜色的村托下,那光泽仿佛并非来自反射,而是脱胎于内容的发光体。无需摊开手审视,我早已从那熟悉的触感和气息中察觉了它的真面目。
女子扬手丢出某个闪烁着光泽的东西,在夜色的衬托下,那光泽仿佛并非来自反射,而是脱胎于内容的发光体。无需摊开手审视,我早已从那熟悉的触感和气息中察觉了它的真面目。
“不要舔哦,初次见面就牵人家手的变态先生。”
“……再见。”
我心不在焉地挥手,女子也小幅度地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嗯,再见。”
临下车前的最后一秒,我听到车内广播的【旋律】切换到《生如夏花》的《平凡之路》。
再回头时,宣称要杀人的女子所乘的电车已经从站台发动了。席卷而来的风吹到我的侧脸上,被风刮起的刘海有几根跌进了眼睛里,使我条件反射地流下泪水。我用右手压住瞳孔,目送电车驶进笼罩在那终点的深邃夜色中。
电车轮胎与车轨吵闹的摩擦声消失前,我一直想着。
和那个刚认识的某人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命运】中的杀人事件不是吗?
倘若果真如此的话——
“那,又是谁杀了【命运】呢?”
口中呢喃着自己也不明白的话,我走进被陌生人填满的花灯展。
此时月亮再次被夜色所遮蔽,唯一回应他的,只有那争先恐后涌上的黑暗。
2
我们仍末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
【本来希望你可以救我的】
原谅不等于救赎,就像行驶中的电车终究不是密室。
像【再见】这种空洞的话语,
任谁都说的出来,
对谁都说得出来。
只是没有质量和密度的,纯粹的单词。
“不管是【旋律】还是【命运】,终究不过是戏言而已啊。”
我把目光从刻着小字的回形针上移开,蓝色的金寓表面依旧沾有我的血液。
在那辆电车尽头笼罩的夜色中,女子究竟想清楚了什么?
宛如一片玻璃般薄如蝉翼的她,连喜怒哀乐的微风都能使其产生回响。
所以,最后我才无法对她说出任何敷衍的话语。
人只能自己拯教自己,任何人都无法成为别人的救世主。就像人们能改变箭头的内容和涵义,却无法改变其方向一样。
孤立的,也是孤独的。
因此,我对她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
“别撒娇了。”
我是人,你也是人啊——
咯——擦——咯擦咯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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