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相比较年轻女子的头发，梳理起婆婆的头发就简单得多。
雨秀想仔细替婆婆梳理一番，但春子妈不让，厨房里秋华和雪秀让她不放心。
她不断地催促雨季替她快点：“雨秀你替妈随随便便剪短就行。等你们结婚生了我的孙子，妈妈就是奶奶了。那时候，好好地带孙，头也不用梳了，管它乱糟糟的象鸡窝一样还是像扫帚一样。”
“越是那样越要用心打理。要不小孩子家家也会说是我们没照顾好您哩。”
“我知道你是怕我的孙子嫌弃有一个脏兮兮的奶奶吧？才故意说好话给我听哩。你还是快点吧。”
春子妈妈说到这，摇晃了一下肩膀，意思催雨秀快点。
雨秀扶住她的肩膀，让她坐正一些，好把她的头发修剪完。
“我是怕秋华不会煮竽头，竽头要炒久一些才放水，那些吃起来不会有夾生的口味。”
“妈妈，我说也该让秋华学学炒菜做饭了，要不嫁了人，再学，就迟了一点。”雨秀说到这卟哧笑了一声，又说，“听起来，我好象是在说我自己哩。”
“你这孩子，她要是有你这么乖，我也不用说她了。”春子妈这么一说，又动了一下肩膀，偏头往屋里瞧，先怕秋华把一锅菜弄砸。
雨秀只好三两下替婆婆把头发剪好。
“妈，好了。”雨秀用毛巾把散落在婆婆颈背上头发丝轻轻拍去又仔细揩擦干净，才让春子妈从凳子上站起身。
春子妈起身三步并两步急忙穿过堂屋走去厨房。
堂屋的朝东的是拆了大半做菜园子的谷仓，余下用围墙隔开，但仍占地面积至少是一亩地以上，现在作为农具和柴屋放置闲下来家什的地方。靠墙的一角，至今还有一个巨大的石碾，足见曾经人口的数量，和拥有庞大的田地面积。
紧挨粮仓这边是一堵有半单墙的祠堂。拆振实家宅院时，祖父考虑这么大空置的粮仓留下来，可能也会受到新时代的遭䘧，把粮仓拆了大半改作菜园，留下小半间改作俩家的柴房。
振实家住祠堂右边的大宅院被拆除后只剩下一幢房子。但周氏家族“左青龙，右白虎”整个村落的布局并没有改变。
在冬塘这样地处偏僻的山区乡村，人们的生存方式和生活环境尚处于刀耕火种的农耕时代。
雪秀咚咚从里面三步并两步地走出来。
“熏死我了，熏死我了……”她脸绯红，被柴火烟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雨秀把针线篓拿进屋，出来手拿着扫帚，把落在廊檐下的发丝扫到垃圾箕里，倒入村口沤坑堆上。见妹妹这副模样，就说她：
“你要学会添柴火，烟出来把脸闪开就是了。”
雪秀并未理会姐姐说她，她往春子身边凳上坐下。春子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怪不得我爸老夸你呢，这么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懂。”
雪秀把头凑过去，看书上到底是什么内容。书上的繁体文字，雪秀只能凭借猜测领会其中一部分意思。
“你眼不花吗？太阳底下看。”雪秀忍不住问。
“春子读书，你別吵他罗。”坐在南墙根下，背对着太阳晒的太爷爷朝雪秀喊道。
雪秀故意骇一下口，装作害怕的样子，悄声道：“太爷爷，好害怕哩。”
她偷偷地瞄了太爷爷一眼，又悄声说：“这是什么文章？”
“ 孟子语录：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瘦哉？”
“解释我听听。”雪秀低声道。
“观察一个人，没有比观察他的眼睛更好的办法了。眼睛掩藏不了他内心的邪恶，心胸正直，眼睛就明亮；心胸不整，眼睛就浊暗。大概如此。”
“你看我的眼晴，知道我是什么内心呢？”
“你有什么心思呢？你的心思都让你大大咧咧的嘴巴说得一干二净。”
春子这么一说，让雪秀感觉惊讶。这正是她所期待的话。
雪秀不吱声，春子把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移开头，呆愣愣地看着春子好一会儿，才点头承认道：
“是。”
她记得春子曾在学校对她说过，自己的大大咧咧对人毫无警戒，小心让坏人钻空子得逞。
雪秀回答她说，她只是在自己放心的人面前才这样。
春子口紧。不管在谁面前，都不会谈及大人的事，尤其是自己的父亲。他谨记太爷爷和父亲的告诫，大人间的话不要对外人说。
“我与你老爷爷的说话，你听到了，不要在外面说。对你妈妈姐姐也不能说。”父亲这么告诫自己。
但他这一次主动谈及雪秀的父亲来：“太爷爷说了，让你爸回家来过年，我爸也同意了。只是你爸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我怎么不知道呢？我姐知道么？”雪秀把脸凑到春子跟前问。
“太爷爷不知道告诉姐没有。你去问问吧。”
“可我爸自己不愿出来。”一向开朗活泼的的雪秀，这次露出忧悒的神情。
“要是太爷爷和爸说了，我爸肯定会回家子来一起过年。你说是吗？”雪秀等不及春子的回答，偏着头顶问春子。
“嗯。”
春子应了一声，雪秀立马站起身往屋里找姐姐问话去了。
58）
屋子的后山坡上篱芭墙，一直延伸到菜园子振实家所在的地方。这堵小小篱芭墙，成了人与动物的界线。但春天菜园子里菜地长势旺盛的时候，猫狐就会破墙而入。
雪秀回屋里问了姐姐，雨秀把太爷爷的话告诉妹妹，过年能回家一起团团圆圆的多好，干嘛一个人要在外面人家家里过。
出来后，她还是挨着春子身边坐下，往后面庭园的篱笆墙上张望。
“椿树已经长出了嫩叶了。”雪秀抬起头告诉春子说。
今天的太阳大，暖暖的太阳光把大地照亮明晃晃的。春天快到了，五天过后就是农历的小年夜，眼看离年节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每年椿树这时候都会长嫩叶，奇怪吗？”春子朝雪秀说。
春子这一句不是呛雪秀，却让雪秀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不奇怪？雪秀还是头一次住到家里来，也是头一次看见椿树长嫩叶。”
刚好走出来姐姐秋华听到春子的说话，朝弟弟嚷了一句。她走过来，笑着对雪秀说：“我昨晚上梦见庭院里的桃花开了。”
“桃树都没有呀？”
“以前是有棵桃树的，只是后来砍了。”
“干嘛要砍呢？”
“有人说是资本主义的香花毒草。”
雪秀和秋华一问一答，最后雪秀说：
“香花毒草？花花草草也分资本主义？山上树上的花那么多？还有河岸、湖畔、池塘边？要是这么多，又怎么分？就是分得过来，也算不过来呀？那样一来，满目的山河都是，难道有这么多资本主义吗？”
“啊？雪秀，你这话千万别在外面说，让外面的人知道可不得了了。”雪秀这么一说，把秋华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止住雪秀的话。
“哦？我知道了。这不是在家里人面前说吧？”
雪秀低垂着头。她对秋华告诉自己的这些很是不解。可是不正是如此吗？爸爸不也是莫名所以打成右派的吗？
秋华见雪秀现出一副沮丧的神情，又朝春子问：“上次你也是这么口无遮掩地乱说。你们是不是一起就是这样子乱七八糟地乱说？”
“家里人自己说说，怕什么呢？”春子不以为然地回答姐姐。
“知道就是和家里人说说。有外人就不能瞎说话了。你们俩一定要好好记住。”秋华神色严肃叮咛弟弟和雪秀。说完，她放心地笑了，还是接过雪秀的话，
“太爷爷说，等过完年，在后园山上里栽些果树。”
“是桃树梨树吧？”雪秀抬起头，马上又现出高兴的样子来问秋华。
“唔。桃树梨树，李子树也要栽几棵。篱笆树边也可以栽些桔子树。既可以当篱笆护园，到了夏天又有桔子吃。这也不遮阳挡光，不影响作土。”秋华说。
“怪不得太爷爷对我和冬花说，家里头一年到头，一个果子吃不上，也不是路子。还是要有果园。”
雪秀说得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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