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子的女人

    这世间有一种大爱，最为无私，它被称为母爱

      一辆长途大巴车在乡间通往城镇的路上缓缓的行驶着，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只见道路两旁白雪皑皑，冰天雪地，万物凋零，一片寂寥之色。

        大巴车上坐满了人，有老人，有孩童。有一家几口，有单独一人。

      那是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她坐在最前面靠近车门位置处的一个单独座位上。

      按理说这个位置一般是留给售票员坐的，想必是售票员心善怕大肚子女人不舒服所以让给了她。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孕妇本来有妊娠呕吐反应。而这个大肚子女人的这个反应明显更要严重一些，她的手总是时不时的捂住嘴，她的一侧放着一个塑料袋，那是她一上车司机师傅就拿给她的。

        大肚子女人难受极了，这是冬天，车上开着空调，窗户不能打开，里面的空气实在混杂。有车椅背上套的皮质的味道，塑料与汽油的味道，还有一些其他难闻的味道。这些味道每时每刻都在刺激着她的大脑，让她强忍着想要呕吐出来。

      怀孕容易晕车的大肚子女人这是要去哪里呢？有什么重要的事让她非要坐长途大巴不可呢？晕车她应该是知道的。

    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信的内容是：

      亲爱的妈妈，你还好吗，你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了，你是忘了我了吗？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儿子吗？

      我在爷爷奶奶家里生活的一点也不开心，他们总是把好吃的东西自己吃，然后把剩下的第二顿留给我。

      我晚上自己一个人睡觉也很害怕，我总是听到水房里传来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极了有人在朝着我的房间走。

      我在学校里过的也不开心，他们总是嘲笑我，说我是小乞丐。我不是小乞丐，我只是从垃圾桶里捡了一些他们扔的东西。有吃的，有玩具，还有钱，他们城里人怎么这么有钱呢？那么香的面包，他们才咬了两口就不吃了，那么新的玩具他们怎么就不要了呢？那是真钱吗，如果是真钱为什么他们要扔了呢？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我啊，我真的好想你，你快来吧。我不敢让爷爷奶奶知道，所以我才偷偷地给你写了这封信，你也不要让他们知道好吗。

      每当想起这封信内容的时候大肚子女人的眼睛里就会流出晶莹的泪水。

        这封信是她的儿子前段时间写给她的，为了能让儿子将来有出息，学习成绩更好，接受更良好的教育，她将儿子送到了城里跟着他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自从怀孕以后，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看过儿子了，因为她有很严重的晕车病。

      “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好心的售票员注意到大肚子女人总是拿手去捂嘴，那是要呕吐前的反应。

      大肚子女人闭着眼，没有说话，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这次出来的时候，为了怕自己坐车晕车会吐，于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空腹没有吃饭，在加上今天早上这顿也没吃，尽管有反胃的感觉，可是肚子里是空的又能吐出来什么呢？最多不过是酸水上涌罢了。

      售票员看着大肚子女人那痛苦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站起身来看向车厢内的众人说道：“咱们车上有位孕妇，我看她晕车挺难受的，现在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给她打开一点窗户，这样大家可能有些冷。”

      “打开吧，开开点吧，都不容易。”这时车上的众人纷纷开口说道，他们也都是村子里人，脸上带着农村人善良的纯朴。

      全车三十多人，愣是没有一人说不同意窗户。

      “谢谢，谢谢大家，”大肚子女人脸上露出朴实无华的笑容，朝大家说着感谢的话。

      窗户打开了，外面冰冷的凉风吹了进来，大肚子女人呼吸着那清新的空气瞬间感觉头脑清明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难受。

      售票员看到大肚子女人模样好多了，笑着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她做的这个位置正好能被凉风吹到。

      大巴车到站停了下来，等到车上的人都下去后，大肚子女人才站起来下车。

      大肚子女人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自家地里种的野菜，老人上了岁数就喜欢吃点野菜，这是她特意为公公婆婆他们带的。

      从客运中心到公公婆婆家还有不远的距离，打车自然是舍不得，大肚子女人来到公交站牌处坐公交。

      因为是初始地，所以公交车上自然是有空坐，大肚子女人走到孕妇专做的座位。

      到了该下车的那站，大肚子女人刚站起来准备下车，这时公交车突然又开动了，大肚子女人没站稳一屁股蹲在了座位上，脸上吓出了冷汗。

      “师傅我要下车，”大肚子女人见公交车司机车没有要停的打算急忙喊道。

      “下车，下车你不会提前准备吗？等下一站吧。”公交车司机可能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是一位孕妇，要不然话语怎么会那般无情呢？城里人的素质不是应该更高吗？更何况还是公交车司机。

        这一次，临到车站之前，大肚子女人便扶着把手，站了起来，慢慢的朝后门口下车的方向挪去。

      结果公交车司机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幸亏前面一个好心人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

      “谢谢，谢谢你，”大肚子女人明显有些受惊，脸色苍白，站稳后朝那扶住她的人连忙说着感谢的话。

      “要下车快点下车，别磨磨唧唧的，”公交车司机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酿成大祸。

      “你怎么开车的啊，你看不见人家是个孕妇啊，”这时车上有人不满的开口说道。

      “我怎么开车的，我就这么开车的，怎么了，爱做不做，不做下去，”公交车司机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说道。

      大肚子女人下了车，听到车上的乘客与那司机吵了起来。

    咚咚咚，大肚子女人来到公公婆婆家，开始敲门。

      “哎，你怎么来了？”开门的是大肚子女人的婆婆，那老太婆看了一眼女人的身后见只有她一个人翻了个白眼冷漠的说道。

      “孩子说想我了，我来看看他，陪他呆两天，”大肚子女人不在意婆婆的态度。

        “你说你这大着个肚子还来回折腾，把我儿子一个人剩家里，他能吃好饭吗，”老太婆见到儿媳妇来脸上没有半分喜悦之色。

      “娘，这是我来得时候从家里刚摘得野菜，”大肚子女人笑着将手里拎的菜拿出来说道。

      “嗨，你说跑这大老远的还带这个，还不够费劲的，城里什么没卖的？”老太婆从大肚子女人手中接过野菜依然没有好脸色。

      “洋洋呢，”女人进屋后没有看见儿子的身影问道。

      “上学去了，还没回来呢。”老太婆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完就回了她的房间。

      大肚子女人听到了婆婆和公公的谈话声，“谁知道她怎么跑来了，把咱儿子一个人扔家里了，儿子能吃好饭吗，哎，真是的。”

    “你小点声，别叫听见，”公公说话的声音有些小。

      “听见，听见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错，大着个肚子还这么折腾，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着，”婆婆话语中充满了埋怨的意思。

      大肚子女人全充当听不见，来到儿子的房间，坐到床上，心中想到，自己当初让儿子跟着他爷爷奶奶在这大城市念书，到底是对还是错？

      天快黑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大肚子女人赶紧起身就准备去开门。

      “你慢点开门，先看看外面来的是谁，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婆婆从房间内出来了没好气的说道。

    “是洋洋，是洋洋，我这里能感觉到”大肚子女人脸上带着欣喜拍着自己的胸口打开门。

      “妈，”门刚一被打开，门外的男孩儿看见大肚子女人直接扑了上去。

    “慢点，慢点，别碰着你弟弟了，”大肚子女人一双布满老茧粗糙的手摸着自己的孩子说道。

      “妈妈你为什么要给我生小弟弟啊？”男孩儿脸上似乎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生个小弟弟跟你就伴啊，这样将来你就不是一个人了，遇到事能有人帮你，”大肚子女人笑着说道。

      “可，可是有了弟弟你就不喜欢我了，你就不爱我了，”男孩儿撅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说道。

      “不会的，怎么会呢？妈妈对你们的爱都是一样的，即使有了弟弟也同样会爱你啊，”女人搂着男孩儿说道。

      “可就是因为有了弟弟你才这么久没来看过我了，”男孩儿从女人的怀中挣脱开，跑到屋内的床上拿被子捂着头，抽泣了起来。

      “洋洋，你别哭，你别哭了，你哭的妈心里也难受，”大肚子女人说着说着脸上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妈你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走好吗，你多陪着我好吗，我真的好想你，我每天都想你，我多么想一回家就能看见你。”男孩儿见母亲也哭了，掀开被子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安慰着母亲说道。

      “好，我不哭，不哭，咱们都不许哭了！要开开心心的，”大肚子女人说道。

      “诶，洋洋，你脚上这鞋是怎么回事？”这时大肚子女人见自己孩子脚上的鞋上粘着一块纸，就去拿手撕开。

      纸被撕开的一瞬间大肚子女人眼中的泪水再次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甚至比之前更猛烈了许多。

        只因为那纸的后面竟然是一个洞，一个漏出脚指头的洞。这是冬天，外面天寒地冻，少说温度也有零下十几度，看见自己孩子就穿这漏洞的鞋，那当娘的心如刀绞啊。

      晚上吃完饭后，大肚子女人便带着孩子出去了，她要去鞋店给自己的孩子买一双鞋，不求买多贵的，不求买多好的，只要是没有，没有洞就行了！

        两个老人每个月都有不少的退休金，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得心，怎么看的下去孙子穿漏脚趾的鞋！那可是他们的亲孙子啊！

      买完新鞋后，男孩儿就换上了，大肚子女人就想把那双鞋扔了，结果被男孩阻止了。

    “不要扔，妈我要留着它，我要记住它！”男孩儿倔强的说道

    “你记住什么？”大肚子女人感到有些不解。

      “我要记住我爷爷奶奶他们对我的不好，等他们老了我一天也不会管他们！”

      大肚子女人那一刻呆了，她有些不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大肚子女人一把将那双破洞的鞋抢了过来，扔进了垃圾桶里，斥责的说道：“记住，你记住这些干什么！孩子你记住，人光记住别人的好就行了，千万不要去记住别人的不好。你爷爷奶奶他们岁数大了，一辈子也不容易，人老了是财迷抠了一点，可他们不坏，从来没有饿着你。”

      “不 ，他们饿着我了，他们每顿做的饭都少，我都吃不饱，我要是能吃饱我还去捡垃圾吃吗？”男孩儿说着说着再次哭了。

      大肚子女人同样哭了，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孩子说道：“那也别记别人的不好，人总有好的地方。”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几点了，再不回来我说找你们去呢，”回到家后，婆婆拉着张脸说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肚子女人见孩子把脱下来的衣服都盖在了身上奇怪的问道：“你盖这么多衣服干什么，晚上压着多累啊。”

    “我冷，”男孩继续往身上压着衣服。

      女人摸了一把孩子身上盖得被子沉默了，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大肚子女人终于知道孩子为什么吃不饱了。公公婆婆的确吃的比自己老家好，打的牛奶，可是里面兑了不少水不说，而且每个人就只有一碗，外加一个面包，若是喝完了没有饱就往碗里在加点凉白开。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大肚子女人以自己吃不下为由，把自己的那块面包给了孩子。

      早上去上学是大肚子女人陪着孩子一块去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多呆不了几天，她想着多陪陪孩子。

      “我教你背小九九口诀吧，”走在路上大肚子女人说道。

      “什么是小九九口诀啊妈？”男孩儿好奇的问道。

      “就是乘法口诀，你们三年级就会学到了，”大肚子女人说道。

      “可是我现在才只是一年级啊，还没有上三年级啊，”男孩儿说道。

      “你现在都背过了，以后不就会了吗，而且你现在会了也有用呢，来跟我背，一一得一，一二的二，二二的四。”

    “一一得一....”男孩儿跟着背了起来。

      “妈，明天老师说开家长会，让所有学生的家长都必须去，”放学后，男孩儿和大肚子女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二天的家长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去了，大肚子女人看着那些穿着时尚羽绒服打扮艳丽的女人，大肚子女人身上穿的还是好几年前的棉衣，开会期间一直低着头，这一刻她只感觉自己给孩子丢人了。

    “你恨妈吗？今天是不是给你丢人了？”回去的路上大肚子女人问道。

      “没有啊，妈妈能陪伴着我我就很开心了，”男孩儿的脸色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孩子，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有出息，你妈谁也指望不了，就只能你们兄弟两了，”大肚子女人再次哭了。

      “妈，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我听你的话，我将来一定好好读书，给妈争气，”男孩儿摇着女人的手说道。

      “好孩子，妈不哭了，妈有指望，”大肚子女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

      大肚子女人一共陪伴了男孩儿五天，每天陪他上学，放学，累了，就在那条小路上蹲一会儿。

    多年以后，当男孩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那条小路上走上一走，因为仿佛能听到当年母亲教自己乘法口诀的声音。

    他也终于明白了当年开完家长会母亲为什么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