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端午节的时候，我收到了M仔奶奶给我发的微信祝福，一般这种节假日的祝福我会疲于回复，但我马上回复了M仔奶奶，因为老人家的问候，还是需要多多回应的。
M仔奶奶去年已经78岁了，M仔爷爷也已经82岁了，虽然我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他们，但去年一年的相处，让我提前感知到生命跨度的沧桑与无力，让我懂得“存在即为合理”的本质。我对他们一家是充满感恩的。
当时是M仔奶奶过来咨询补习的，她说自己的孙子因为失恋而成绩下滑了，希望通过补习能在中考前把成绩提上去，上一个好高中。不过，她当时有另一个请求：拜托咨询师上门去说服M仔同意补习。后来，通过两个咨询师的上门沟通，M仔愿意过来上课。这些，都是跟咨询师做交接工作的时候告诉我的。
咨询师还告诉我：M仔最喜欢吃的，就是M记（即麦当劳），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由爷爷奶奶带着长大，从小到大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M仔爸爸单独住在另一个家，跟他的新女朋友，他爸爸和妈妈在他三岁不到的时候就离婚了，离婚之后，M仔妈妈就回了她老家。
交接完之后，第一次与家长的见面如期而至。
我记得那天是周六，当前台小姐姐告诉我，M仔的家长已经到了，我就赶紧从办公室出来，一看，惊了一下，M仔爷爷柱着手杖站在前台，身边的M仔奶奶背着一个鼓鼓的挎包，扶着爷爷，眼神焦灼地一直左右观看校区。
我赶紧安排他俩进去咨询室坐下，交代前台小姐姐给他俩倒杯水。还没等我说话，M仔奶奶就先开口了。
“请问你是M仔的班主任罗老师吗？”她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哈哈，对对对，我是罗老师，第一次见面哈，奶奶你的记性很好，你报名那天，我就给你打了电话自我介绍过的。” 奶奶一直微笑地看着我，身体前倾，跟旁边正襟危坐的爷爷对比显得有点可爱。
她一接收到我的肯定回复，变得更加开心了，“哎呀，那就好，那就好，我家M仔就有救了，你一看就是很积极正向的人，那么爱笑，笑起来还那么好看。”
“哈哈，奶奶你好会夸人啊”，这突然袭来的赞美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奶奶我的年纪都这么大了，见的人多了，不会看走眼的，你那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一直在笑，一直对我说‘没事的、没事的’ ，就知道你是一个很心善的人。M仔能遇到你，真的是他的福气啊。” 没想到眼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竟有如此清晰的语言表达能力，还能如此流畅地思考，她对细节的记忆让我觉得好惊讶。
“奶奶你的记忆力真好啊，好佩服”，我把自己当下的感觉告诉她，然后跟旁边的爷爷沟通。
“M仔爷爷你过来一趟校区，现在觉得累不？”看到他拄着手杖，忍不住先问候一句。
“罗老师有心了，不累的，为了M仔，再远的路我都一定要过来见一见他的班主任，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M仔一定还有得救的”，M仔爷爷一说话，就激动了起来，让我的心揪了一下，这背后应该还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故事。
“爷爷你先不要激动，先喝口水，不着急的，你慢慢说，我在听着”，我把他桌面的一次性水杯往他手边推了一下。
没想到，爷爷的情绪更加激动了，他在说话的时候，脸部绷得很紧，眼泪很快就涌出来了，“罗老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家M仔啊，他真的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无父无母，他爸妈在他小时候起就不要他了，离婚之后，虽然把孩子判给了我儿子，但我这个混账儿子也是不懂事，不怎么管过M仔，从小就我们两个老头带着M仔一起住，所以M仔是一个没有得到过父爱和母爱的小孩……”
爷爷说话的时候，他的眼泪一直在掉，应该是积压了很多很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个当口可以宣泄出来，他仿佛看到了光，他在寻求出路。
我没有打断他，让他继续说，“现在我也已经82岁了，他奶奶也78岁了，我知道我也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了，我就希望在我临死之前能看到我家M仔能像以前那样开心起来，他现在真的好不开心，天天躺在床上，哪里都不去，就玩手机，也不跟人说话……”
爷爷的话，轻轻地扣中了奶奶的命门，奶奶一直在旁边抹眼泪，她轻轻地说，“我就怕我们两个老头死了之后，M仔没人照顾，这样子的话，我们就算是死也不能闭眼睛的，所以我们不敢生病、不敢死啊……”
听到老人家的话，我的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不要说这样的话，这不是还好好的吗？船到桥头自然直，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我知道，在年龄面前，在死亡面前，我的语言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介意跟我说一下为什么M仔现在开始抗拒回去学校，拒绝读书吗？” 问题存在，还是需要解决的，没想到我的提问让爷爷再次激动了起来。
“都怪M仔学校的班主任，实在是不配当老师，我家M仔都是被她毁掉的”，爷爷的表情很愤怒，“现在才初三的第一个学期，马上就期末考试了，我家M仔却躲回了家。罗老师，你说他的班主任过不过分，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她现在才告诉我们，如果不是我们问她，估计她不会主动面对我们……”
“具体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继续细问下去。
“现在是12月份，大概是10月份的时候，我家M仔喜欢她们班里面的一个女生，我家M仔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会在放学的时候，送那个女孩子回家，就在她们家小区被女生的妈妈看到了，那个妈妈认出来M仔的校服，知道了M仔跟她女儿是同一个学校的，所以第二天就冲到学校去，在女儿的班里面认出来M仔，指着M仔就骂，骂他是人渣，骂他是坏学生……当天他的班主任也当着全班的面批评我家M仔早恋……我家孙子也没有跟我们说这件事情，也正常回去学校，但现在月考成绩出来，他从班级前三名变成了现在的班级倒数，孩子现在也不愿意回去学校了。我们发现不对劲，就去问他的班主任，她才说出来这件事情……”
奶奶一直在掉眼泪，她接着爷爷的话说，“如果10月份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们，我们还能及时补救，安慰M仔，帮助他度过难关，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侮辱和批评，自己怎么承受得住呢？我觉得那个班主任实在是做得太错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就毁在她手上了，以前我家孙子都是拿全优的品德分的，从来没有迟到过，成绩也是排在班级前面的，现在搞得他颓废得天天躲在家里不敢见人……”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个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肯定还有希望的，方法肯定有的，我们可以找到的，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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