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

1

我一个人坐在大巴车上，独自返回故乡。

准确来说并不是回乡，只是因为工作的缘故要在附近办点事，碰巧朋友打电话絮絮叨叨说想我，于是准备顺路探望。

我有些烦恼望着窗外，懊恼自己做了一个轻率的决定。

毕竟对于我来说，这里大概是二十年都没有回去了。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和我离开了这个小镇，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展开新生活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幼小的我是不愿离开的。这个地方有许多玩伴，我们几乎整日泡在一起。

玩伴……

我有些自嘲笑了笑，打电话的朋友大概也是其中的一个吧，不过我对于他没有什么印象了，琢磨着应该是一个圆滚滚的样子。不对，或许是高高瘦瘦也说不定。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我这样安慰自己，在小镇上逛一圈就回去。

对，如果实在有必要的话和玩伴碰碰头也不错。

话说他们应该都结婚了吧。

我没有收到他们婚礼请帖，母亲倒是回去过几次。我没有细问。

工作后对于这些事情就不太在意了，偶尔有这方面的事宜自己也是找一个红包搪塞过去。

果然老了呢。

我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更好躺在软椅上。

我闭上了眼，想在抵达目的地之前睡一会。

一张脸浮现出来。

是谁呢？

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薄薄的嘴，细细的眉眼，眨巴着，不过看上去稍微有些寂寞。

我想起来了，是小学同班同学，大概是叫百合什么的，或许不是这个名字，但应该和花脱不了关系吧。

因为小时候班上女孩子的父母都喜欢用花取名字。

她现在什么样子？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我稍微有点惊讶注视自己的思路，其实她在我记忆留存的不是太多，好像也不是玩伴，不过自己居然会联想这么多。

母亲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好像是的…她结婚了…对象是厂长的儿子…年纪有点大了…”

对了，母亲上次说的那个结婚的同学就是百合吧，据说对象是年长的老头子什么的。

真是的…

我嘴角抖了抖。

看来人常说回乡思情是有道理的。

我还没有真的回去，脑子就开始搜索过去，并主动联系现在了。

我笑了笑，看着窗外漂浮着的柳絮，堆彻着阴暗的冷春。

天越来越黑，看上去快下雨了。

2

没有人来迎接我。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之前朋友打电话只说约在咖啡馆碰面。或许他不知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我也没有说出实情，大概忘了该说什么吧。

我撇了撇嘴，事到如今也只有去找那家店了，不过小镇不大，我自信可以不费太多时间。

我从车站出来，直接选了一条长长的直道，两边都是一摸一样整齐的方铁盒子。

街上的人很少，汽车偶尔看到一辆停在一边。

行道树像被烤焦似的，垂头丧气躺在路边。

我暗自忖度，这种荒凉景色难道是因为快下雨了吗。

突然，我想去看看以前住的地方。

这种强烈的欲望驱使我暂时忘记此行的目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去看看。

记忆中的街道都变了，我好不容易才辨认出小时候的学校，以此为中心，开始向过去的老房子走去。

内心深处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把握。看来我低估了这里的变化速度。回忆里的街道整齐有序，现在却杂乱无章。

到了，就是这儿。

记忆中是一个散落的小平房，现在却是一幢大大的小别墅，周围铺满了规则的几何图形的花圃。小小的常春藤试图爬上一边的墙，不过貌似不太成功。

我努力回想小时候在这里的岁月，应该有拍皮球种花什么的记忆。如果记得更多，父亲也应该在这里做了一些好看的木头装饰品。

不过很可惜，我想不起来。

果真老了么。

我扭头准备离开，看上去继续呆下去也不会有太多的收获。另一方面，我终于想起了和朋友的约定。

门开了，一位中年妇女走出来，她怀里抱着一大堆百合花。

花枯萎不堪，应该是她从花瓶扯出来准备丢掉的废弃物。

我盯着她，她一边注视着我一边停下了脚步，或许在想为什么家门口有一个奇怪的人。

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不礼貌的。没有人会在白天呆在别人屋子前仔细打量，很容易被人误解成小偷。

还是快速离开。

我扫了一眼中年妇女，后者微微张大了眼睛。

“等等，你是小寺吧。”

她的话让我有点惊讶，小寺是父亲给我的小名，离开小镇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我。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后者正向我走来。

“你是？”

“果然是呢，”她用轻松的语气给我打招呼，“我刚在想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你不会忘了吧，我是你小学的语文老师。你当年经常问我吃糖来着。”

我想起了。不过她看上去比我记忆中的样子苍老了许多。往日的她是一个年轻有活力的年轻女孩，扎个马尾辫，把水果糖塞进我嘴里。

我微笑着问好，稍微解释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老师有点兴奋，大概她没有料到我居然会在这里出现，或许她更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么多年后回来。

我在想她知不知道这里曾经是我住的地方，不过我没有问她，现在看来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

“你母亲好吗？”

我点点头，她又问了许多家里长短的事情，在我拒绝了她喝茶的邀请之后，她没有再继续发问了。

或许她说话说累了。

“老师……我想我得走了……我和同学约好了。”

“同学？”

她有些激动，看上去她误解我的意思了，也许在老一辈中，同学会是多年后值得铭记的往事之一。

我有些厌恶了，她唠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捕食的蜘蛛，这里拉一下，那里吐根丝，以便让更多的飞虫过来粘在上面。

不过她没有看出我的不耐烦，反而从花园摘了一些百合塞给我。

“老师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记得你以前喜欢百合花，诺，给你。”

我无话可说，也没办法推辞。只好把花拿在手里。

“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同学还在等我…”

“等等…”

老师叫住了我，她快速从家里拿出一把伞，又塞到我手里。

“拿着。你没有带伞吧，看这样子，天要落雨。”

我看看头顶，一块块乌云正在聚集。

虽然对于老师过于热情的态度有些不适应，但仍旧表示了感谢。临别时她在我身后补充了一句。

“以防万一。”

3

我开始以为怀里抱着显眼的花大概会引人注目，不过现在看来我是多想了。街上来往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小时候的我就是这样，胆小怕被人注目，现在依旧没有改变。

按照老师的指点我顺利找到了朋友说的咖啡店，从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晃眼一看认为是茶馆也说得过去。

挂着一个破损的牌子，木头做的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瘫在门口，枯萎的花草随处可见。

大概店主不太会照顾这些吧。

我推门进去，店里没有一个客人。

店主向我走来，在我进来之前他正在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着柜台。我正好奇为什么没有店员，接着明白过来，这样的小店是不需要过多的人手的。

“要咖啡吗？”

我摇摇头，简要说了我的目的。店主笑容褪去了，走开不再理睬我。我皱皱眉，便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

桌上摆着一盆破破烂烂的紫罗兰，我有些厌恶环顾四周，和我预料的差别太大了。

这里真的是我小时候呆过的地方吗？

不过小时候是没有咖啡店的吧。

我不置可否叹口气，失望瞪着窗外的景色。

毫无创新的房子，古旧死板紧紧贴着，组成了一排被火烧过的废铁盒子。和灰暗的背景凑成了一幅难看至极的画。

我觉得我等了很久，准备打电话才发现自己没有朋友的电话号码，于是犹豫该不该离开。

紧接着，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

我开始以为进来了一个瘦长的特大布偶，接着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外套，头上戴了一顶灰色的帽子。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我毫无反应，没有意识到他就是那位朋友。

“啊……”

他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然后我意识到他就是我要等的人。

“你等了很久了吧。”

我刚想说是的，并想质问对方为什么缺席这么久，但是转念一想这样太不礼貌，便摇摇头。

他快乐在我对面坐下，店主端上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我不知道说什么，便顺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差点喷了出来，一股刷锅水的味道。

对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他热情洋溢。

“哎，好多年不见了，你样子没有怎么变呢，我可就老了…”

我微微一笑，这话对于一个经常被人诟病老气横秋的人来说并不是特别悦耳。

“哪里…我们都一样…时间挺快的…”

我突然发现我忘了他的名字了，一时半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朋友似乎没有在意这么多，一直在感慨时间流逝什么的。

我们就工作交换了信息，原来他现在是一名老师，就在以前就读的小学任职。

我有些不愉快想到了已经变成中年妇女的老师，小学初见时还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

朋友喝了一口咖啡，显然他认为这味道很棒，砸了砸嘴。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右边，那里放着老师给的百合。

“你……知道了？可是我还没有说呢…”

他鼓起来的双眼让我疑惑不解，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举起了双手。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看到了他戴了一枚大大的戒指。

“我是说……毕竟我们也没有联系…别人也没有告诉你吧……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还是记得我们…是的，我们结婚了！”

他的样子瞬间改变了，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透过他的外表向我炫耀。

“啊…恭喜……”

我完全不清楚他的话什么意思，只好顺着附和。

他有点激动过头，眼里溢出了泪水。

“没想到你还记得…百合和我两个月前结的婚，我们也没有邀请同学，不过你大概从你家人那里听说了吧，难为你还带了百合花，那是她最爱的花。”

我有点明白了，看来他误解了老师送的花。

“嗯…”他擦擦眼睛，“我来的时候还在想，说不定你忘了…毕竟好多年过去了……那个时候我们家还在卖米，不过我们三个经常一起回家，我还以为你小时候喜欢百合呢，记得吗…我们打了一架！”

他的语气骄傲而又甜蜜，不过我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卖米……小时候大家好像都叫他大米来着。

我点点头，脸上挤出假笑。我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激动的，都是陈年烂事了，他不说我根本没有办法想起。

看来我在车上无意识想起的小女孩就是百合了。

真奇怪，我们有这么熟吗？在我的印象中我和她只是点头之交。和这位朋友或许有更多的接触，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和百合的交集。

还有，母亲不是说百合嫁了一个年纪差距大的人吗…怎么对象是朋友…

这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记忆出了纰漏？

“不过…她没有来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样问感觉并不妥当。

“在家带孩子呢，”他笑了，“不怕你笑话，我们结婚并不是很多人赞同，所以肚子显眼了父母才应承下来。现在她辞去了工作正在全身心照顾宝宝。”

我简单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便继续喝咖啡。

真难喝。

他似乎并没有接着说太多，接着热情洋溢邀请我去他家。

我有点为难，看看表，心想要不要拒绝。突然被请求会见两个二十多年没怎么见面的人，换做谁都会不舒服的。不过对方误解了我的表情，他大概觉得我表示出了某种程度的难堪。

“不…不，你没有必要觉得尴尬…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呢，现在百合看到你会很开心的。你不是特意准备了百合花吗？”

我无话可说，想着反正也难得再见面，便起身同意了，一边拿起花和伞。

他在柜台付了钱，老板笑眯眯的，和之前对我的态度天差之别。

朋友看看窗外，乌云已经形成了一座高墙，暗黑又阴森。

“幸好你准备了伞，这天，怕是有暴雨呢……”

4

我走在他身边，完全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这一趟简直莫名其妙。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之前的那辆汽车也不见了，我想，大概是被谁开走了。

他在我身旁用兴奋的语气向我讲述他和百合的甜蜜往事，我听着有些飘飘然，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终于到他家了，我长舒一口气。

这是一幢不大的房子，和老师比的差远了。房子周围种着一些花花草草，我注意到大部分都是百合花。一只短尾猫趴在一堆灌木边，警惕看着我。

百合在门口迎接着我们。

这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她：现在的她看上去被油裹了一圈似的，发胖了。大概她没有来得及梳头便把头发简单捆了一下，倒是很有精神，短小的脸像积着白霜，细长的眼睛笑吟吟看着她的丈夫。她怀里的婴儿正在安静睡觉。

“你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赶紧把花递过去。

百合有些意外，不过她没有像她丈夫那样表现出过多的激动，她把花接过去。婴儿这时醒了，伸出粉红色的鼻头嗅了嗅花。

“啊…这是我的儿子……要不要抱抱？”

朋友没有经过她同意便抱过孩子，一边把我手里伞接走，一边把孩子轻轻放在我怀里。

我有些尴尬看着婴儿，他好奇瞪着弹珠玻璃似的眼睛看着我，粉红色的鼻头抽动着。我觉得怀里抱着一块软肉，有些害怕。

短尾猫走了过来，围着我脚打转。

百合责怪看了她丈夫一眼，从我怀里接过来。

“你也真是的，说不定小寺没有抱过孩子呢…”

她的称呼让我很是亲切，我笑了。

也许过去我们真的是熟悉的吧。

“不会吧…”朋友看着我，嘴巴张了张。

我笑了笑，摊摊手。

“我还没有结婚呢！”

两人的表情微妙变了变，但是没有继续说什么。朋友挺了挺胸，把猫从我身边撵走。我们一边聊些过去一边进了内屋。

家里收拾的很干净，不过透露一股奶味。百合把孩子放进摇篮，接着拿出一个陶瓷花瓶，把花插进去，向我解释着。

“是这样的…家里很久都没有花了呢…”

朋友端上一盘水果，切成碎块的西瓜中间堆着一些葡萄，不过并没有准备勺子什么的。他把一大堆字典移到一边，百合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一时半会儿我不知道怎么开头打破沉默。倒是百合，笑着说话了。

“没结婚果然轻松呢…看你，比我们年轻不少呢…”

又是这话。我无奈笑着，心里有些不舒服。

“还好…工作忙……家里又不催我…自己比较任性。”

“你也得抓紧咯，男人过了某个年纪对这些会越发不上心呢…”

我点点头，看着夫妻俩。刚才涌现的一些亲切感正在迅速消失。

“你们过的怎样？”

他们好像逮住了机会，就等我问这句话。

“很不错呢…当然，家里比过去宽松了些，他现在在附近小学做老师，家里够用的了。我没有工作，家里就够我累的了…有时候我也会做些刺绣什么的…”

我看着她递给我的刺绣作品，很粗糙，我依稀记得她小时候很喜欢这些。

“当然…只是作为兴趣爱好…我其实并不真正……”

“还不错…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特别爱这些吧。”

我并不觉得这些刺绣做的有多么好看，只是习惯性的称赞。

百合点点头，显然已经沉醉在过去的往事，她开始聊起小时候她跳舞和做手工的情形。朋友在一旁听着如痴如醉。我却感觉一阵困意。

屋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闷，过多的书籍让我头脑发昏，低压压的各种陈设也让我整个人感觉不快。

天还没下雨。

5

临走时我坚持不要他们送行，好不容易夫妻俩同意，结果百合硬塞了一袋她自己做的炒豆子。

“你就拿着吧…就算你不吃你母亲喜欢吃呢……她每次回来我都有送的呢……”

好像母亲有几次回家都带着这样的东西。

我微笑招了招手，夫妻俩在屋前快乐笑着。

嗯，看上去的确很幸福。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子，静谧，安详。短尾猫在灌木丛睡着了。

我觉得有点头昏，大概在沉闷的屋子呆久了，走路有些跌跌撞撞。

困意还没消散，我忽然想起把伞落在他们家了。

算了，也难得回去拿了。

百合和朋友的脸在我眼前渐渐模糊了，并且不断纠缠在一起，显得一点也不真实。我有些奇怪自己回来干什么，仅仅听儿时的玩伴聊天吗？

炒豆子散发一股甜味，既然母亲喜欢吃，那就拿给她好了。

乌云密布，街上的行人都躲起来了，部分店也开始关门了。本来荒凉的地方更加突兀了。

一时间，我发现整条街都只有我一人。

我有些郁闷走向车站，可是没有车。

我顺着来时的路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发现路边停着一辆车，便爬上去。

车里只有两个人，司机正在发呆，售票员看着我进车门微微扬起了眉毛。

司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他回过神后有些吃惊，大概没有料到现在还有人坐车。

“你从哪里来？”

我昏头昏脑坐在一边的硬邦邦长椅上，一边用手戳了戳窗外。

“那里呀…那个镇子。”

司机看看远处模糊不清的小镇轮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窗外弥漫一股雾气。玻璃窗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花。

他看上去有点迷惑不解，大概以为我喝醉了。

“呃…你还好吧…”

我不耐烦点点头。

“那你到哪儿去？”

“到哪里去……”

我被他的话问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对…我要到哪里去…我从家里出来…我要到哪里去呢……”

我看着怀里的炒豆子，口袋被我捏得皱巴巴的。

抓了一把尝尝，满嘴的腐臭味。

“往前开吧……”

司机一时半会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前？”

我点点头，眼睛注视着窗外。

售票员和他交换了一个好奇的目光，接着售票员笑了。她的声音像隔了很远传过来。

“往前到哪里啊……周围都是悬崖呢…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司机乐了，推了推售票员。

“大概是谁家的孩子离家出走吧，居然走了这么远的山路，看样子走昏头了，家长一定很着急吧…”

“可附近没有住户吧…都是些山呀峭壁什么的…”

我有些清醒过来了。

“你这什么车？”

司机淘气笑了，看着我忍俊不禁。指指身后的贴在车窗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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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怎么回事呢…你大概是逃学吧，还背着书包呢。看，炒豆子都快被你糟蹋了呢…你家在哪里呀…”

书包？逃学？

我迷惑不解，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校服。伸手打量，比记忆中的样子要小很多，也更细嫩。

我恍惚想起母亲把炒豆子递给我的样子。

“我的家在哪里…”

“对啊…你说了我才能送你啊……”

“……不知道……”

司机摇摇头。

“这样我就没办法送你回家了哦……”

“向前开吧，”我犹豫了一下，“刚不说了吗？往前开……”

“往前开？开到哪里…”

“不知道呢…也许……是一家咖啡厅…”

售票员以为我彻底糊涂了，叹了口气。

“…怪可怜的……幸好遇到了我们…这么小的孩子…这炒豆子…算了…还是等暴雨过去再说吧…你看这天…”

我顺着她目光向窗外看去，小镇轮廓看不见了。天空乌云翻滚着，豆大的雨点开始抛洒，劈劈啪啪打在车窗上。终于下雨了。

我闭上了眼。

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