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末年,齐国最后一个公主出嫁秦国,从此打开了秦一统六国,盛极十载而亡的魔咒。一颗传说中得之可称霸天下的龙丹神石将公主和墨家众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开启了与命运抗争的一众悲欢离合。
夏末,雨后。
难得的清凉微风吹过齐国宫殿的琉璃婉廊,携着茉莉的幽香,轻盈地掠过东阁南开的轩窗。
临窗而坐的漪姜公主深吸一口这难得的清爽,夏日里燥热难耐的烦闷顿时一扫而光。微微欠身,脖颈上的幽蓝宝石项链闪过灵动的光芒。
公主瞧着面前桌案上一件新呈上来的剔透珍宝,左手托腮,右手的食指轻轻从这珍宝的轮廓上抚过。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身边的宫女纷纷躬身道贺。
公主不以为然:“我大齐国力昌盛,什么珍奇异宝没有,不过是得了个普通的水晶摆件罢了,有什么稀罕。”
“公主,有所不知,这可不是普通的水晶。”一个宫女上前一步,探身说道,“传说蓬莱仙国有一颗被祝愿过的水晶石辗转来到中原大地,后来被匠师塑造成云雁的形态,便是您面前这尊冰雁。凡是得到它的人,不久就会遇到毕生挚爱,幸福一生。秦国公子派人送来此物,可见其对公主的一片痴心”
公主朱唇微启:“无稽之谈。”
怎么看,这件手掌大的水晶摆件除了工艺精巧外,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联系到那秦国公子,却不免有趣。
“我与那秦少公子不过是数月前远远的见过一面,连他的样子都没记清,他对我又何来的一片痴情?”公主道。
宫女奉迎着回话:“要论我齐国第一美人漪姜公主,有哪个王侯贵族不是魂牵梦绕,心神向往。奴婢听说,这位少公子俊美倜傥,能文善武,是未来秦王的不二人选,公主与公子正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好了秀莲,近日来越发的油嘴滑舌了。”公主故作严肃,不过秀莲的奉承,她倒也很是受用。想起那日的一面之缘,有关秦国公子的一切,公主不但没有忘记,反而记忆犹新。
几个月前,她的舅公,当朝宰相后胜向齐建王引荐来访的秦国使臣团。一行人穿过内廷花园前往议政厅,恰好那时她正与王后在园内赏花。
情窦初开的少女感到一道灼人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漪姜一抬头发现,使臣队伍中一个俊美的少年竟直直的盯着自己,连被她发觉也并不避讳收敛。后胜奇怪使臣慢下来的脚步,便寻着少年的目光发现了园中另一角倩立花间的漪姜,便含笑向少年凑前低语。少年听过后,含笑向漪姜点头示意。
漪姜忽觉脸颊发烫不知如何应对,连忙低头回避。待她稍稍稳定心绪,忍不住抬眼回望,一行人已经穿过花园,远远的向议政厅方向去了。事后漪姜得知,那少年正是秦国的少公子胡亥。
此后不久,就传来了秦王为少公子求亲的消息。齐建王大喜,漪姜是齐王唯一的掌上明珠,两国若能联姻,于国于民都是百利无害的美事,这桩良缘便迅速敲定。
日前秦国特使来访,更是送来了无数珍奇异宝,看来是好事将近了。
不过,只是远远对望,就能确定对方是自己的毕生挚爱?听起来似乎有些牵强。漪姜曾经幻想自己能像普通的民间女子那样,可以在碧玉年华与自己的挚爱经历一场轰轰烈烈,值得回味一生的爱恋。但身为王室成员,她深知自己的婚配终究会被政事左右,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也只是妄念罢了。
漪姜望着冰雁出神,它美好的寓意似乎让整颗水晶格外耀眼动人。回忆间,少公子炽热的目光也着实令人难忘,再加上他俊美的外表和显赫的身世,若能嫁给这样的人,也不愧是当今女子所能获得的最大幸福。
想到这些,漪姜浅舒一口气,不由得微笑起来。
此时一个宫女从屋外进来禀报,齐王急召公主前往商议婚嫁事宜。
果真如此之快!
公主拂袖起身,却见身边侍女面色大变,好奇回望,便见那桌上的水晶冰雁被她宽大华美的衣袖抚过,正向桌边倒去,她一惊之下,衣袖抖动更助力它越过桌沿。剔透无瑕的冰雁,闪过一道夺目的光华,便瞬间触地摔得粉碎。
残破的水晶碎冰般散落一地,漪姜立在当中,望着碎片中折射出的无数个自己,心中不觉微微刺痛。
大婚当前,此事当真好不吉利。她原本不大相信那些胡编乱造的传言,只是自己才刚倾心于将终身大事寄托在这美好的传说上,就瞬间亲手毁了它,心中难免不适。
但转念一想,此番婚事已成定局,两国邦交甚好,还能有什么变故?漪姜心里念着,她可不是那种只能听之任之,幽怨闺中的小女子,于是轻松地吩咐左右道:“一块水晶而已,打扫干净便是。”
雨后的骄阳最是明媚。廊檐上还悬着的雨珠浸饱了温暖,争先闪烁几下便不小心跌到石阶上,溅起一朵水花。
漪姜小心的踏过水花,身后一行宫人恭敬地跟随着。
临近东殿的门廊下,有几个年轻人正持剑立身等候着,一色青衣布衫,质朴的打扮一看便知不是宫中之人。
“那些是什么人?很是面生啊”漪姜不由得好奇。
“公主,这些是大王请来的民间剑术高手,具体的,奴婢也不知晓。”
漪姜笑道:“这一个个的穷酸相,还需父王‘请’来,面子可真是不小。”
拐过转角,公主一行走近青衣剑客,他们起先立于廊下轻声交谈,见有服饰华贵的皇室女子路过,纷纷立于两侧,恭敬地低头不语。
公主并未理会他们,只径直走过。但他们中的一个少年却令漪姜忍不住又多望上一眼。
说起这个人,当真是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当其他人具都立身低头不语时,这少年却侧身坐在掌宽的木栏上,以臂作枕,闲依廊柱,迷起眼睛望向对面屋檐下一对相斗正酣的灰燕,那神情漠然闲散,仿佛除了这眼中的光景,天底下任何人,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依礼,平民面对王室应俯身叩拜,这一众剑客虽只是立身致意,但看在态度恭敬的份上,漪姜心中不悦却也懒得计较。她本就不喜欢这些外来人士,如今看到这个毫无礼数的少年,心中厌恶更盛,不由得皱了皱眉,当即加快脚步,只想快点把这个人移出视线。
正当漪姜走到这懒散少年身边时,不想那少年却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
漪姜再压不住胸中怒火,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瞪着他,哪知那少年仍然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的风景,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在这大齐宫内,人人都知道齐王对漪姜公主这个独女视若至宝,加之她自幼无生母照料,齐王对她便是加倍宠溺,只要她皱一下眉头,哪怕正宫王后也要让她三分。
现下,这宫外来的毛头小子未发一言,就令她气势扫地,她虽站定脚步,却到底羞于承认他人对自己的轻视,只能干站在那里怒目相视,竟迟迟开不了口,也下不了台。
秀莲见此情景连忙替主子解围,扬声道:“大胆!哪里来的刁民,敢对公主无礼!”
剑客中略年长的一位青年向前一步,抱拳行礼:“不知公主大驾,是我等失礼。在下的这位师弟生性天真,不明宫中礼数,并非有意冒犯,在下代他向公主致歉告罪,还望公主息怒。”
漪姜侧过脸来瞪着青年剑客,见此人挺拔持重,声音谦和,举手投足间挑不出半分不妥,却偏偏激起了她的脾气:“在下?难道一进我大齐宫殿,连身份都认不清楚了吗?秀莲,还不快教教这些莽夫识些最起码的礼仪。”
秀莲应了一声,上前一脸鄙夷的对着青年剑客道:“乡野凡夫,见到王室贵族,要自称‘草——民——’,这么基本的道理,难道小时候你娘亲没有教过你?”
话音未落,众剑客具都面色一沉。一个腰间挂着酒壶的剑客更是满面怒容,踏前两步,正欲开口却被青年剑客伸手拦住。
酒壶剑客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甩手后退,懊恼地看向一旁。
青年剑客平息片刻,缓缓开口:“刚才多有冒犯……草民向公主赔罪,请公主息怒。”
漪姜见气也出了,威风也耍了,便无意多做停留,吩咐秀莲道:“罢了,本公主懒得和你们废话。”转身向东殿去了。
一个剑客叹道:“这公主当真刻薄蛮横,咱们为了她甘冒风险,真是不值!”
青年剑客缓缓道:“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动气,一切且听师傅安排。”
众剑客都对师兄受辱一事愤愤不平,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去责怪那个惹是生非的散漫少年。
散漫少年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从他的景致上移开。他不是没有听到刚才的言语冲突,只是有些觉奇怪,身边何时冒出个人来,还搞得师兄非得站出来替他道歉不可。简单听了几句,却实是无聊,便继续悠哉地欣赏雨后燕歌。
“公主,这些人真是毫无教养,看他们那不耐烦的架势,似乎还想要对公主做出更加不敬的举动。”秀莲见离那群剑客有了一段距离,便向漪姜挑唆。
漪姜瞪了她一眼:“他们还有这个胆子?不过你仗势欺人的本事倒也不小。”她虽然心中不悦,却并无意让秀莲出言不逊侮辱对方。
秀莲尴尬,识趣低头收声。
不多时,公主一行便来到东殿。
漪姜垂目入殿,先向齐王行礼问安,起身后才留意到,齐王身边的人并不是平日里时常伴君左右的舅公后胜,而是一个年近五十的长者。此人衣着质朴,两鬓藏了几缕银丝,双目睿智深邃,谦和而不失威严,正立身向她拱手施礼。
齐王道:“这位是墨家巨子范晟。”
漪姜肃然起敬:“漪姜见过范先生。”
齐王道:“漪姜,你与秦公子胡亥的婚期已经定在三月之后。婚礼庆典将在秦国举行。为保你一路周全,此行将由墨家侠士护送你前往咸阳。”
漪姜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没有期待中的欢喜,反倒是心生了些许惶恐:就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齐王宫,那个所谓的未来正待她孤身前往,想到这,一种莫名的无助瞬间包围了她。
齐王继续道:“此行路途遥远,不比在宫中自在逍遥,一路上你要收敛性子,一切听从范晟先生的安排。”
“建王,”范晟道:“近日秦兵入境一事不能小视,在下需即刻巩固防线,监督工事。公主此行,在下会指派三位亲传弟子护送。”
齐王道:“久闻先生高徒身手不凡,能劳他们亲往护送,本王很是安心。”
漪姜公主却听不懂他们的话了。秦齐两国向来邦交友好,两国联姻在即,哪来的什么战事?
政治上的事情向来提不起她的兴致,接下来的对话也就没用心去听,只自顾自的想着那点小心事。直到齐王宣墨家弟子觐见,殿上来了三人,漪姜才收回心神,眼帘微启望去,忽然心头一惊,顿时瞠目结舌,尴尬不已。
只见那殿上立着的三人正是方才冲突的青年剑客、酒壶侠士,还有那个无事生非的散漫少年……
网友评论
很期待你接下来的故事。
你的文笔很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