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 你我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你为何不应我啊?”
“是啊,我为何就不应你啊?”
纪海,如果还能活着相遇,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她有幸福的家庭,她有善解人意的父母,她有傲人的成绩,她还有惊鸿的容颜,让他只是一瞥,便一生难忘。
她很幸福,却不幸运。一颗生而羸弱的肾脏,一副百病缠身的躯壳,却生着明亮而又清澈的灵魂,不堪于命运束缚的心。
1990年的寒冬几个男孩女孩来到人间。这一趟,他们决定看看太阳,哪怕是太阳尚远。
一个有着仁心仁术的父母的女孩,一个有着攻于心计的父亲男孩,一个视舞蹈为生命的女孩,一个藏着身世之谜的男孩,一座笛亭城,一家全国最好的医院,一所国际化的学校,还有那些曾经的回忆,在风尘已久的时间角落里微微闪烁着光芒,从未奢求凤凰涅槃,只希望别被永远遗忘。
用纪海的话说,甄溯窈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高中时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从医学院毕业的他会研制出一种治疗肾衰竭的神奇的药,只要服下,就会痊愈。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他最爱的女孩,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他也无法真正体会,那些近在眼前的肾源从眼前溜走时,不得不继续在一条看不见未来的独木桥上瑟瑟发抖,艰难前行的煎熬。
他并不知道,不知道更好。甄溯窈常这样想。既然上天决意让自己来承受痛苦,她就坚决不会再让别人和她一起痛苦。更何况,那个男孩,是她最爱的人。那就让所有的不幸与痛苦都发生在我身上吧,我希望你可以幸福,可以拥有好运,可以永远像个孩子,没有疾病的困扰,纪海。
很多很多年以后,纪海已经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医生,只是,他还是没有研制出那种药,那种可以让自己心爱的女孩服下后,不再痛苦,不再与他分离的药。他常常会期盼下雪,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他会从最后一片雪花的消失,一直期盼到下一场雪的第一片雪花飘落到手心。他会在某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就着孤独喝下一杯又一杯的烈酒,露天阳台上北风不停的吹,他想起那年冬天的那个女孩,穿着厚厚的棉衣,仰起头来看雪,或就是在那一天,他更坚信,甄溯窈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
“笛亭很少下这么大的雪啊”,她伸出手接住一片又一片小精灵,看它们在手心旋转,舞蹈。她抬起头仰望苍穹,“你知道吗,等我死的那一天,我希望笛亭可以下一场大雪,一场可以掩盖住所有人的悲伤和我的痛苦的大雪。”
“但,我还是渴望看到,未来的一切。”十七岁的那天晚上,她这样对他说。
“你不会死的,但笛亭的大雪会一直为你下。”
“溯窈,你愿意等吗,再过几年,等我考上医学院,我一定会找到方法救你的。”
我愿意从青春年少一直等,等到鬓染白发,等到病入膏肓,等待着当年你的那个只有我知道不可能实现的理想,或是愿望。
如果你这辈子最爱的事永远不能再做,你会是什么心情?沮丧,发疯,还是痛苦的选择缄默?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爱你如生命的那两个人,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他们却给予你了所有的爱。知道了一切,你会怎么做?是继续装作若无其事,还是……
邓北辰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
明明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收养的,明明知道他们很爱自己,可在他知道了这一切后,还是选择去实现自己母亲当年的愿望――舞蹈
我的生命里可以失去一切,除了舞蹈。
每一个起舞的瞬间,他都渴望生命定格在永远。每一次灯光下的谢幕,他都期望那便是永恒。他从未贪恋过某一场比赛,某一局厮杀,那些闪耀发光的证书和奖杯对他的吸引力远没有舞蹈本身强。他总是觉得欠家里人很多,所以不断想用优秀来弥补,既然成绩上不能高人一等,那便舞蹈吧。
“北辰哥哥,你古典舞为什么跳的那么好?”邓缃尹小的时候,经常拉着表哥的衣角问。
邓北辰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汗,甩甩湿漉漉的头发,用清澈的眸子注视着她,笑而不答。邓缃尹常会想着表哥的笑,傻乐好久都缓不过来。
“北辰哥哥,以后我要和你一样,也学跳舞。”
“缃尹很喜欢跳舞?”
“喜欢,但我更喜欢看北辰哥哥跳舞。”
邓北辰笑了,伸出手摸摸表妹的头。“选择了舞蹈,谁都不能轻易放弃哦。”
可还是我先选择了放弃。
从没有想过,当有一天我也不得不离开舞台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承认在接受现实方面我很懦弱,在很多人想要安慰我时,我也顺理成章的选择了逃避。
可我不想伤缃尹的心。我知道她喜欢我,我也知道我现在这副样子躺在医院里她比我还难过。可我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我能怎么办,让缃尹陪着我每天以泪洗面吗?还是假装浑身充满勇气,告诉她她的表哥是一个除了舞蹈什么事都做不成的人?受伤之后的我想了很多,我在想除了舞蹈以外我还能为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做点什么,后来我意识到,我好像真的一无是处。
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其实可以过的很好,只是多了邓北辰三个字而已。最早我决定学舞,是为了完成母亲的理想,我承认考舞蹈学院类似于把钞票成捆扔进焚烧炉,我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我在想,在等几年,等我考上了大学,进了国家舞团,就可以把之前所有的窘迫都泯灭掉,只剩下幸福和母亲的笑容。
可我还是错了。
我忘记了没有什么事会一帆风顺,上天总会开玩笑,只是这个玩笑对我来说太大了,以至于无法承受。父亲本就不支持我练舞,这些年一直和母亲因为这件事不停的发生争执,在我住校后的不知道哪一天,父亲搬走了。
父亲搬走了,我再也不能跳舞了。
一切也都结束了。
邓北辰常想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他一手造就的,也许他选择离开,父母就会像自己小时候一样,重新在一起。
他很痛苦,他做出了选择。
后来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事让人不愿回首,再想起来却觉得异常温暖。甄溯窈选择了离开,只希望纪海忘掉自己,开始新的生活。邓北辰也选择逃离,他不能允许自己成为父母生活中的累赘,也不愿阻碍邓缃尹拥有更好的生活,尽管他很爱她,但她还是他的表妹,他还是她的表哥,尽管他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邓北辰更愿意把她当成表妹,因为这样,他心爱的女孩才不会受伤
可生活有的时候就是琢磨不透。狠心离去的人在夜深人静里哭的肝肠寸断,他们所渴望用自己的离去而带给幸福的那些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笑过。
纪海等了甄溯窈八年,可当他得到肾源,哭着笑了一场时,却找不到当年那个女孩在哪儿,那颗肾脏无处安放,好像他的心一样。
邓北辰却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一个没有亲人的远方,随着一阵剧烈的刹车声,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邓缃尹在他的墓前跪了三天三夜,被父母背回去时,还在回头望。像极了天边的孔雀,五里一徘徊。
很多人都说甄溯窈的父母是个好医生,他们救过那么多人的命,老天一定不忍心让他们失去自己的孩子。甄溯窈的幸运也终于降临了。这个生而羸弱,命途多舛的女孩,终于感化了一切寒冷冰封,在异国他乡的医院里,得救了。
甄溯窈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去。回到那个给她留下无数美好记忆的笛亭市,回到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个让人欣喜又陌生的阳台。尽管他们之间有很多误会,比如当年纪海父亲在医院对她父亲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个艾氏集团的千金艾冷,但在她心里,早已无条件的相信了纪海,可在当年,在那个以为自己来日无多的女孩心里,不肯用自己对感情一时的承认,让她最爱的男孩痛苦一辈子。
索性后来的一切都变好了起来。
纪海成了医院最年轻的主刀,每天一身雪白的在病房与手术室之间穿梭。大学时很多女生看到他就害羞的跑远,研究生时他的快递里总是少不了不认识的名字寄来的信,上面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写满了不知多少女孩的心事,再后来的博士班,有很多在旁人看来无可挑剔的女孩在父母的要求下与他见面,他不卑不亢,温文尔雅,却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有一天又是大雪纷飞,纪海偶然走进一家书店,畅销区的角落里摆着一本书,淡紫色的封面上,写着几个似曾相识得字――《未来的》,一瞬间他仿佛觉得上天再提醒着他什么,颤抖着双手,他翻开封面,上面烫金的小字赫然写到:
“谢谢你所带给我的一切,让我意识到活着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感谢我们的相识,让我有勇气幻想未来的一切,一切美好,一切悲伤。”
谢谢你,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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