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荡漾,我漫无目的的游荡在新华街。突然传来两声熟悉的叫卖:卖豌豆糕,新鲜的豌豆糕。一辆载着两个泡沫箱的三轮车急急地从我面前掠过。
“嗨,豌豆糕,我买豌豆糕。”我兴奋地追着车子喊。豌豆姑娘刚在路边刹住车,我已经忍不住跑过去一把掀开泡沫箱上的盖布。哈,金灿灿的豆粒紧巴巴挨在一起,刚出锅的豆香味让人恨不能立马咬一口。最让我欢喜的是,大大小小的豌豆糕,有的切成了三角块,有的切成了四方形,边边角角毛毛糙糙,一看就知道是主人自己操刀切的。可正因为这种不讲究,反而多了家人般的朴实亲切,少了工业自动化的冰冷和千篇一律。
我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不曾吃到新鲜的豌豆糕了。“买两块。怎么好久不见了,以前是一个老爷爷在卖,你们是一家吧?”“是。”豌豆姑娘笑眯眯的,却并不多言语。“怎么不见老爷爷了呢?”恋旧的我忍不住追问起来。姑娘麻利的给我挑出两块装在袋子里,只是笑,却并不答话。
提着豌豆糕回到家,我突然觉得,老爷爷可能已经去世了。
那些年,他总是在新华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守着两个泡沫箱,三轮车把上装着一个小喇叭,循环往复播放着“卖豌豆糕,新鲜的豌豆糕”。他并不主动招揽生意,豌豆糕也总是卖得不疾不徐,我如果加班晚点了就常常买不到。这个老爷爷在的时候,我几乎没有跟他说过话,但只要碰上了我十有八九会买上两块。忽然有一天,老爷爷不见了,豌豆糕消失了,一件又一件的琐事扑面而来,我想我已经把他们忘了。
没想到今天,我又一次吃到了久违的豌豆糕,想起了那位老实木讷的老爷爷,想到他可能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这个发现,让我落寞,也有一点感伤,虽然他之于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其实我从来都不能确定,在每个人生命的过客中,是不是只有熟悉的人才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正因为太熟,所以就像无所不在的空气一样,有时反而会变得熟视无睹。倒是那些奇奇怪怪的陌生人,因为未知,因为神秘,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你会突然想起她们,曾经面目模糊的模样变得无比清晰。
初中一个暑假,我正在家里写作业。突然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人敲门向我借一把铁锹,我没有任何犹豫借给了他。中午吃饭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爸妈,未曾料到遭到他们二人异口同声的斥骂,说我肯定是被人骗了,以后坚决不能再给陌生人开门。无论我怎样保证那个人面相善良,一定会把铁锹还回来,可父母亲除了摇头叹息我天性良善,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外,压根不愿信我半个字。那个暑假的我很难捱,总在期待着某一天那个面色黝黑、沧桑的中年男人会手拿铁锹站在我家门口,证明给我爸爸妈妈看我不是个上当受骗的傻子。结果你猜到了,我已经等了30年……
15岁那年的初夏,每天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和同班一个女孩总会碰到三个结伴而行拿着饭盒的年轻男人。其中有个高个男的总穿一件迷彩服,五官好像很鲜明。我们经常会在同一条路上擦肩而过。有一天就在快要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那位高个男突然向我们“嗨”了一声,微笑着过去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天,和我一起回家的那个女孩再没有在那个时间、那条路上碰到过他们。有一天我突然明白,那声“嗨”其实是他在向我们告别。
今年5月我坐飞机出差,一觉醒来发现我旁边那个染着一头黄发、龇着一口龅牙的中年女人竟然在悄悄用手机拍照。我正想制止,她却主动把手机拿给我:“怎么保存?我不认字。”我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下了飞机挤进送客大巴,刚站定,只见她和另一个貌似她妹妹的女子及两个小孩一边喊着“等一等”,一边杂乱无章地挤了进来,她刚好和我脸对脸,只听她开心的大笑:“我们俩好有缘!”下车时,她突然殷切地对我说:“我是秀山人,有空去找我玩。”我微笑,也有点愕然。
这些陌生的人,也许别离之后,就断不会再有相逢之日。可是,真得很难理解,在某一个时间的转角,某一处老旧的街道,某一首遥远的老歌中,她们好像又回来了,这些熟悉的陌生人,在我生命的列车中,来了,又走了,却可能永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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