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大雪的次日。上午,居然漫天飘雪。先似撒盐 ,后如柳絮 ,飘飘悠悠自天穹洒下。在魔都,这是罕有的。忍不住斜倚窗边,眯着眼往上往外看了好一阵子。
离开冬天常落大雪的家乡也有很多年头了。自己都觉得早已习惯了上海冬季的冷雨。但每次偶有大一点的落雪日子,还会有微微的兴奋劲儿,心里头有什么东西一跳一跳的。
同样是落雪,在不同城市,那感觉还是有些微妙的差别。
在皖西北的小城,小时候每每曾有没膝大雪。雪自黄昏时分开始下,落了整一夜,早晨起来,天已晴,太阳仍然明晃晃挂在天空,却没了热度,房前屋后,目之所及处都换了银装。玩雪球、打雪仗是常做的事情。
一次,和小学同学大家一起打闹得正起劲儿,却被一只调皮鬼团一大雪球砸中眼睛和鼻梁,登时就痛得蹲了下去抹起眼泪,被人笑话娇气……那种真切的痛感,隔了这么多年,我至今似乎仍能隐隐感受得到,也还记得当时的小伙伴们。那时的雪,连接的是童年和少年,是彼时无知懵懂的好时光啊!
魔都的雪,却是往往点到即止。不管下的像盐粒还是更大的柳絮(鹅毛基本从来没有过),都很少留下痕迹,想留着多看几天也是种奢望。
2017年的一场雪倒是很大,曾经晚间在小区里还堆了个雪人,但是这么多年也就那一次吧。
就如今天这雪,初始看着好像很有势头,后面也不过草草收场,到向晚时分,地上已经基本了无痕迹了。仿佛老天爷做了一个短短的梦,只是让你高兴高兴就罢了。
回想世纪之交的那一年,大冬天里跟着便宜的旅行团游览美东一线,坐灰狗大巴士从南往北一路开过去。那是怎样一路的暴风雪啊,天地一片晦暗混沌,不知昼夜。最后抵达水牛城入住,深一脚浅一脚的费力走了好一阵,才在一间小酒店安顿下来。现在回头想来,对那段旅程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无处不在的漫天大雪了。连美加边境的大瀑布也冻的只有很窄一带活水,其余全是悬垂的冰川。
浮生若梦,浮生若梦。转身转眼之间,居然已有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已经落过那么多场雪了!
仍然记得魔都的冬夜里,一些漂洒盐粒儿的日子。这种雪想来也是最适合这座城的。有种细细密密的匀净,似漂非漂,似有似无,似梦非梦。
尤其是如果彼时彼刻走在这座城的老区域,昏黄的路灯照下来 ,漫天盐粒子轻轻“啄”在仰头张望的脸上、唇上、斗篷衣领上。一种无来由的薄薄的欣喜,也像那盐粒子。
南京西路的上街沿,那时还有兜售黑胶唱片的小贩,在小车上轻轻放着低低回旋的爵士乐。清冷,但有趣。有一丝丝的温暖在心底。
这薄薄欣喜和丝丝温暖于是常常托起旧日回忆,在落雪时分一点点浮现出来。
不知此生一世,能欣逢多少回落雪?
以《源氏物语》里一诗作结:
明知浮世如春雪,
怎奈蹉跎岁月迁。
(罗溪写于2018年1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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