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夜轻轻
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斜照在大地之上，叶语轻抚，整个世界莫名的多了一丝温馨与朦胧。
我坐在三轮车上，感受着从远方吹来的晚风，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似乎就连空气之中，也都带着一丝清新的甜味儿。
其实，小县城里边儿的风景，我在这儿上中学的六年时间，早就已经看遍，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实在是，四时之景相同，而人却相异也。此时此刻，我的身边，已多了一位良人。
这姑娘，何许人也？
我们在这里暂且称呼她为凤兮罢，出自“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取凤飞遨游之意。
她啊，是我在大学谈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我第一个深爱，并想要永久吊死在上面的那一株乔木。
就在一天前，我带着她从遂宁坐高铁到了汉中，一路行程，我们从四川到达陕西，足足跨越了两个省份。
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我家。
一辆三轮车速度不快，但却十分平稳的行驶在一条乡间公路上。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脸颊略显消瘦的中年男人，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因为常年生病，而显得有些病态。
而坐在车篷后边儿的，则是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年轻人，估摸着应该是学生。在六月末的夏天，这两位年轻人的的身上，却都披着两件很厚的大衣。
男子坐在女子的右边，他把左手细心的放在女子的脑袋后面，轻轻扶着，防止车辆颠簸，女子的脑袋磕碰在三轮车的铁架子上；右手则紧紧握住女子的双手。
这个眉眼含笑的女孩子，一双灵动的眼睛正好奇的四处张望。她是一个喜欢探寻未知的女孩，而此时周围的一切，正是她以前从未见到过的风景。
女子的食指在男子手心轻轻的滑动着，她时不时抬起头，偷偷看一眼那个男生，痴痴一笑。
“我们这边是山区，海拔高，不比城里边儿，哪怕是夏天，晚上天气也冷着哩！你们两个小孩子，一定要把衣服披好，别弄感冒了。”
两个年轻人听到前面开车人的话，互相看了一下，突然一齐笑了起来。
“爸，没事的，我把凤兮搂的紧紧的，肯定冻不着她！”
随着时间消逝，黑暗仿佛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虚空怪兽，缓缓吞噬着世间存在着的一切。
此时的三轮车，似乎变成了一个屁股上闪着荧光的萤火虫，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悄无声息地向前飘去。
天空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星辰，皎洁的月光也从东山头偷偷的溜了出来。
“你以前瞧见过这样的满天星辰吗？”
“当然没有啦，我老家虽然也在四川郊区，但从小到大，我都没在夜里看到过这么多的星星。”
“所以，那个网名叫【追星星的女孩】的姑娘，是不是直到今天，才终于追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一颗颗星星呢？”
就在这时，男孩突然把脑袋凑过去，做贼似的偷亲了一下女子的脸颊，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喜欢吗？”
女子翻起被男子抓住的手，轻轻掐了一下对方的手背，过了一会儿，她才满脸羞红的轻声说道:
“喜欢。”
夜渐渐深了，三轮车开始攀爬一段陡峭的山路。
车子也变得颠簸起来，男孩放在女孩脑袋后面的手，好几次都磕碰到了铁架上，撞得他一阵生疼，但是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山间弥漫着浓重的雾气，中年男人把车停下来，对他们说道:
“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也把车歇一歇，走了这么远的路，车的离火都变得很烫了。”
“好的，爸爸。”
男孩答应了一声，跳下车，然后把女生抱了下来。
他们两手牵着手，也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只是随便的找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当父亲把车灯关掉，月光透过浓重的雾气，照射到这条公路上时，已经变得十分朦胧。
寂静的夜晚，寂静的山岭，寂静的小路。此时此刻，似乎眼前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而已。
白色的月光，白色的星辰，白色的雾气。这一切的一切，也不知是被哪一位丹青妙手，点缀在了同一幅山水画上，使人相处于其中，便觉得冉然如梦，恍若仙境。
“冷吗？”男孩问女孩。
“还好，幸好有叔叔给我们带的厚衣服。”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很默契的不在言语，他们站在山腰边，男孩搂着姑娘，用心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夜风轻轻吹拂，这里没有烟火人家，也没有人间喧嚣，只有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月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
男孩不知道怀中的姑娘，此时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许和他一样，正想着些与他们两人相关的事；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心境悠然的观摩着世间。
但男孩的心中，却已经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定: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二点多钟。
这个时间，农村里，家家户户早已经熄灭灯火，酣然入梦，明天可还得早起做工呢！
但对于三轮车上的三人来讲，却有一个地方始终灯火通明，等待着他们的归来，那个地方有一个温馨的名字——家。
母亲听到三轮车的声音，急忙走出来，站在门口等待我们。刚一下车，母亲完全不管我这个远行而归的儿子，而是直接牵住了凤兮的手，对她嘘寒问暖。
母亲问凤兮这一路上冷不冷，坐了一天的车累不累，还埋怨我没有把人家小姑娘照顾好。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凤兮往堂屋里领。
进门后，顿时感觉到一阵暖意，原来是母亲早就为我们燃起了炉火。凤兮好奇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切，转过头问我父亲:
“叔叔，没想到你们这里，夏天还能烤炉火呀。”
父亲嘿嘿一笑，回复道:
“小姑娘今晚上不就感受到了，我们这里啊，哪怕是夏天晚上也冷呢，没点炉火可不行。再说了，也要烧开水，图方便就直接用的炉子。”
“叔叔，那你们这烧的是煤吗？”
我在一旁插嘴道:
“看见窗子下面的那个柴火堆没，我们这里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山场，一年四季只要不是太懒，烧火的柴火还是不愁的。”
就在我们说话的空挡，母亲端进来一盆热水，对凤兮说道:
“女儿，快过来洗洗手，洗洗脸，用热水一洗，全身就都暖和了。”
母亲把脸盆放下后，又忙着出去给我们洗苹果，拿橘子，抓瓜子。
看着因为凤兮的到来，而变得忙碌且兴奋的一家人，我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二、得乐园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临近期末考试，我和凤兮白天在房间里复习功课，下午就到我家附近的路上闲逛。
乡村的路边开着很多野花，我们每一次出门，都会摘下一两枝带回来，然后插在一个可乐瓶里，放在我们学习的书桌上。
我也曾骄傲的把凤兮，介绍给每一个，我们沿路碰见的亲戚朋友:
“这是我女朋友，现在放假了到我家来玩上几天，过几天啊，我们可是要来您家蹭饭的哦。”
我当时心里想的很纯粹，并不是为了炫耀什么，而是想自己给自己加上一个禁锢。
我要对我长大的这片土地，对所有熟悉我的人们承诺，我将会认认真真的对眼前这个女孩子好。
我们计划着，等期末考试结束了，要去爬紫柏山，去看诸葛古镇，还要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去山上野炊。
一天傍晚，我在公路上骑着自行车，凤兮侧身坐在我的身后。
夜风习习，吹动良人额前的发梢，我们准备到一个小河沟里游玩。
河沟里巨石林立，溪水清冽，水流在沟壑纵横的沙石之间细细流淌。
当它们从石缝间倾泻下来时，这些在空中激荡的水花，就变成了一个个微小的瀑布。
我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涓涓流淌的溪水，我问她:
“这几天住在我们家，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呀，叔叔阿姨都对我很好，而且你们这里的风景还这么漂亮。”
“别提了，我爸妈啊，从小到大都没对我这么好过，我感觉你才是他们真正亲生的呢。”
“瞎说什么。”王凤笑着打了我一下。
我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我才继续说道:
“不过啊，要是说到我们这的风景，那可就不仅仅是夏天才美了，春天有樱花，秋天还有枫叶。
若是等到今年冬天你过来了，还能看到山间的银装素裹，小河的冰封万里，还有那种在雪中漫步的感觉，你一定没有体会过。
咱们还可以在院子里，堆一个大大的雪人，不对，一个怎么够，要堆两个！一个写你的名字，一个写我的名字，他们两个啊，也得是手拉着手的，你说好不好？”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过来，咱们还可以去你说过的那座滑雪场！”
可惜的是，我只知道在冬天可以堆起雪人，却忘记了他会融化在春天。
溪水轻轻流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光在不经意间，也变成了我们脚下的那条，涓涓流淌的溪水。
我在后面追啊追，它却只顾埋头往前跑。
等到期末考试过半，我准备带凤兮去我哥哥家玩。
当初，因为嫂子家里只有她一个闺女，所以我哥就给她们家上了门，和我们家只隔了一个县。
去我哥家的那天早上，不知怎么回事，当我醒来时，便觉得内心十分烦躁，似乎预感到了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临出门前，我还和父亲因为一个很小的问题，争吵了几句。
我一个人跑到后山，只觉得心情烦躁，于是就捡起一根木棍，抽打着路边的野草。
过了很久，我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往家里走去。
吃过早饭后，还是父亲用三轮车带我们去我哥家。走到半路，我们还和正在一处工地干活的哥哥打了个招呼。
因为我们的到来，嫂子知道凤兮是四川人，所以特意给我们煮的火锅。
中午吃饭的时候，嫂子问父亲想喝点什么，因为她知道父亲一直有冠心病，一般不能喝酒，所以她把选择权交给了父亲。
父亲想了想，让嫂子给她拿了瓶啤酒，而我则和我干爹，喝他自家酿的包谷酒。
吃到一半的时候，屋外突然远远的传来一阵动物的吼叫声，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有点像一个婴儿在啼哭。
我和父亲、还有干爹出去看是什么情况，听了一会儿，父亲说道:
“听声音，应该是黄麂子在叫。”
我知道这种动物，早些年农村还没禁猎的时候，猎户们有时还能在山上捕获这种野物。体型不是很大，有点像小型的驯鹿。
干爹在一边补充道:
“这种东西大中午叫，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什么意思？”我疑惑的问道。
父亲给我解释:
“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黄麂子在大中午叫，就是有人要离世了。”
我点点头，却也没怎么在意。吃完饭后，我觉得有些困，就躺在我哥的床上睡着了。
三、失乐园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听见门口有人在说话:
“允之估计是喝醉了，爸爸你们今天就不回去了嘛。”
我搜了揉太阳穴，听出来是嫂子的声音，于是我撑起身，冲门口喊道:
“我没醉！我们过会儿就走！”
父亲听到我的话，点点头，发动了三轮车。干娘见我们坚持要离开，就说让我们等一会儿，她去地里给我们摘一些西葫芦和黄瓜。
父亲坐在驾驶座上，干爹走上前去，给父亲点了一根烟。
就在这时，父亲突然趴在了驾驶盘上，神情痛苦。干爹见状，急忙扶着父亲问道:
“亲家，没事吧？”
父亲摇了摇头，说没事，在这趴一会儿就可以了。
我们当时都没怎么在意，因为父亲一直都有冠心病的毛病，平时干活力气用大了，也有可能会突然一下晕倒。
我们守在父亲的旁边，等待他自己缓过来。
过了五六分钟，父亲睁开眼，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我们本来都以为没事了，正准备松一口气。
结果父亲却突然长吸一口气，当他吐出去的时候，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力气般，头偏着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我们所有人才开始焦急起来，嫂子让我给父亲掐人中，干爹开始一声声的喊着“亲家”。
但父亲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毫无反应。
我的汗像雨水一样刷刷刷的往下落，大脑感觉到一阵空白，已经全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快把爸爸抬下来！”
嫂子的一声喊叫，终于使我回过神来。
嫂子拿过来一个凉席，我和干爹急忙把父亲抬下来，放在凉席上。
这个时候，我们才想起来打急救电话，但是县城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急救车哪怕过来，也都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凤兮突然说:
“我哥哥是医生，我给他打电话问一下他怎么办！”
我当时没有多想，就让她给她哥哥打了电话，在她哥哥的指导下，我们开始轮流给父亲做人工呼吸和心脉复苏。
半个小时过去，父亲依旧毫无反应，干爹握住父亲的手，又趴下头听了很久父亲的心跳，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完了，亲家的手都冰了。”
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感觉到有多难过，而是处于一种失神的状态，嘴里一遍一遍的重复:
“为什么要那么犟！为什么要那么犟！半个月前就让你赶快去市里做手术，你非说家里还有活没干完，要等到忙过了这一阵子，再去做手术！为什么！”
父亲，就这样，匆匆然离世了。
他就这样走了，甚至都来不及跟我们几个亲人，说上一句遗言。
我们把父亲抬到院坝上，用报纸蒙住了他的身体。
收到消息后，我哥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急匆匆的从工地上赶了回来。
哥哥走到父亲身边，揭开报纸定定的看着父亲，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他跪在地上，声音沙哑的哭泣道: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早上见面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来儿子这耍了一趟，突然就这么走了呢！”
又过了一会儿，母亲也被幺叔送了下来，我从未见过母亲神情如此之茫然，她仿佛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魂魄。
母亲脚步有些蹒跚的走到父亲旁边，当我嫂子把报纸揭开一条缝后，母亲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她口中一遍遍的喊着我爸的名字:
“你不是说要到儿子这来耍一趟吗？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躺在这里了呢？”
母亲坐在院子里，嫂子陪在母亲的旁边，我看到母亲的眼睛红肿，不知道是想哭哭不出来，还是在来的路上已经哭了一路。
总之，她就那样坐着，双眼无神，不敢看向父亲的方向，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嫂子:
“没事，你爸爸今天肯定是专门下来，想在他大儿子这里吃顿饭再走的。”
送父亲回去的，依旧是那辆三轮车，只不过驾车人变成了幺叔。
我和凤兮则是被我舅舅带着回去。
这个时候，凤兮刚才给她表哥打电话的后果，才终于显露了出来。
她妈打电话过来，言辞激烈的说:
“你明天早上必须给我坐车回来！你这个女子现在真是不得了了，都敢背着我干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
凤兮的母亲本来就不同意她在大学谈恋爱，如今知道她不仅还在跟我谈恋爱，而且还偷偷的跑到我家来了，自然是气的暴跳如雷。
一路上，凤兮接着她妈打给她的电话，嘴里一直说着“嗯，好”。
四、只剩下黑暗
我让凤兮把手机给我，我来跟她妈妈说，她最终拗不过我:
“阿姨，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凤兮才会到我们这来，你不要怪她，但我是真心真心想一直对她好的，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的心意。我爸刚才突然离世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还请阿姨您能够理解。”
“我知道你们家现在的情况，你先忙你爸的事情。你让她明天回来，你们现在才上大学，可以先做朋友，等到大学毕业后，如果还没散，再说在一起的话嘛。你帮我跟她说，一定要让她明天回来！”
听到她母亲的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把手机递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我对她说:
“听你妈妈的，明天回去吧。”
“我不！我觉得现在是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要陪着你！”
“那，你也给我爸爸披麻戴孝吧？”
“好！”
说实话，我当时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扑进她的怀里，大哭一场。
回去后，父亲被放置在堂屋里的一张长凳子上，在他脚板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油碗，里面点着一根灯芯。
当天晚上，二舅爷，四舅，大爸，幺爸，幺叔，全都到了我家里，一起商量怎么安葬父亲。
首先是棺木，因为我爸妈之前都才五十多岁，所以家里并没有准备棺木。
于是，四舅母就提议，先把她弟弟家里，给她老母亲准备的那口棺材运上来用，等到事情处理完了，再重新做一个给送下去。
然后就是请先生，找坟地。
第二天的时候，家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帮忙的人，当棺材被运过来的时候，父亲也就从原来的长凳上，被搬进了棺材里。在他脚心那一头的桌子上，依旧摆着那个油碗。
当我从小玩到大的堂兄，终于赶到我家的时候，我看着他，说了一句:
“我爸走了。”
两天了，我的眼泪第一次无法抑制的流了出来。
我的两位高中好友，听说我父亲去世后，没有跟我说，就直接坐车从县城赶到了我家里，说要看看可不可以给我帮上什么忙。
父亲离世的第二天晚上，请来的先生开始给我父亲念经超度，我们这些孝子贤孙分成三排跪在地上，为父亲守灵。
而这两天，凤兮的家里已经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催促她回去。
守灵的那天晚上，她表哥又一次给她打电话，她一个人跑到公路上，听着她哥跟她说话。
我担心出什么事，就让我的几个同学到马路上去守着她，那一夜，她和她哥一直聊到了晚上十二点多。
当守灵告一段落的时候，我听我母亲的话，去马路上寻她。
我看着她一个人坐在路边的身影，有些心疼。于是我脚步轻轻的走过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结果她仿佛受惊般，一下子把我手臂挡开了。
“怎么了？”
“没怎么，我这次过来，没别的意思，本来就只是想来这里玩一趟的，对吧？”
“你哥跟你说什么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觉得我哥有些话，说的挺有道理的，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我没有跟上去。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她让我感觉有些陌生。
父亲离世第三天，是父亲出葬的日子，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我一早上都没有理凤兮。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棺木被缓缓抬起，我端着一个灰碗，哥哥端着一个火盆，走在最前面。
走到河边的时候，哥哥按照习俗，将灰盆重重的摔在了河道里。家门前的小路，随着我们的前行，一路飘满了纸钱。
当棺木被抬到山上的时候，选定的位置已经被帮忙的人，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大坑。
起棺，填土，最后再在前面用石头垒起一个一人多高的石墙，一座并不算简陋，却也十分普通的坟头就这样立起来了。
此后的很多很多年，父亲都将一个人躺在这里，看着山林枯荣往复，一个人。
先生让我们这些孝子贤孙背对着坟头，他用手抓起一把大米，向我们撒来，嘴中念念有词。
大致意思就是，只有接到这些米，先辈才能给后辈给予福茵。我想不明白，如果连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些虚无缥缈的福茵，真的还有什么用处么？
一天过去，父亲的葬礼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院子里酒席过后残留的垃圾纸屑，家门前破碎的鞭炮纸，以及河道里哥哥摔碎的那一个火盆。
当天下午，凤兮把我叫到河边，我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问我:
“今天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样子让我觉得待在这里很孤独，让我有一点后悔自己的选择。”
“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你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吗？”
“那你昨晚上是什么意思，你又跟你哥聊了些什么？你瞒着我，什么都不说，你知道你前天跟我说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要陪着我，我有多感动吗？你又知道我昨晚上看到你对我那种疏远的态度，我又有多心寒吗？”
凤兮听到我的话，身体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道: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对我说对不起！现在最脆弱的人是我，最需要陪伴的人也是我，但是我没有表现得那么脆弱，反而还在关心你，可是你呢？而且我一直觉得，是我们两个人谈恋爱，我们可以接受别人的意见，但具体怎么选择，怎么做，应该是由我们自己做主啊，别人凭什么要指手画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时候，凤兮已经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这样，可我现在夹在你们中间，我真的压力好大啊，我真的好难过啊！”
看着她哭了，我一下子又心软了，原本很多想要说的话，又被我憋进了肚子里。我静静的看着他，突然一把搂过她，揉着她的脑袋，安慰道:
“乖，没事的，没事的。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不想你这样为难。可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吗？
我们两个人啊，想要一直在一起，一定是会遇到很多艰难困苦的。但无论我们遭遇了什么，只要我们两个人的心始终连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解决的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我们呢？”
那一天下午，我们在河边聊了很多，彼此解开了心结，我天真的以为，经历了这次变故，我们一定会更加坚定的走在一起。
晚上的时候，凤兮突然让我把我母亲喊到了后屋，她对我母亲说道:
“阿姨，虽然我才来这么几天，但我真的觉得叔叔是一个很好的人，如今叔叔离世了，我也很难过。但是阿姨，您一定不要太难过了，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而且您以后还有他，还有我啊！我也相当于是您的女儿，您可以把我的电话存起来，以后您想我了，或者想找人说说话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不识字的母亲，只知道拉着凤兮的手，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我只希望你们两个以后能好好的。”
凤兮当时向我母亲保证，一定会的。
然后，我们又喊来堂兄，让他给我们三个人拍“”全家福”。
“阿姨，等我回去就把这个照片洗出来，给您寄过来，以后我们上学去了，您要是想我们啊，就可以看这张照片了！”
“好！好！好！”
当天晚上，我们相拥而眠。凤兮告诉说，她会在心里为我筑起一道城墙，无论她爸妈对她说什么，她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我当时相信了，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似乎生怕她有一天会离我而去。
父亲离世的第四天，她走的时候，因为我两个同学还在我家里，我需要找招待他们，所以我没有亲自送她离开。
回家的路上，她又一次坐上了汉中开往遂宁的火车，只不过此时她的身边少了一个我。
回家之后，她和我打视频，说突然离开了那个地方，真的有点舍不得。
父亲历史的第六天，王凤给我打电话，我们在电话里聊了几个小时，不知道她家里跟她说了什么，她又开始动摇了。
我们争论了很久，直到最后，我还是平心静气的对她说:
“我们先冷静一下，好好看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好不好？”
但她当时的态度，已经是在放弃的边缘徘徊了，夜里我给她发消息，她没有回我。
等到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我发现她把我微信、qq全部删除了，我给她发验证消息:
“为什么要这个样子，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的，有什么问题不能一起解决呢？”
她回复我:
“少安不会阻止润叶寻找更好的幸福，我想你也不会的，是吗？”
好的，自此，我们便不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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