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数十载了,记忆深处不光有那山、那人、还有那口老井。不像在江南,家家户户都有一口圆形的深不见底的井,取水那么方便。在我们山里,井不属于任何人,但却又服务于任何人。每户人都是用水桶去井里取水然后挑回来倒入自家的水缸里。
说它老,除了存在的年限无从考证外,丝毫看不出老。那井,远远看去像一个小石屋,坐落在高高的树荫下。小石屋的四周都是整块的石头砌成,屋顶由两块书桌面大小的石板搭成“人”字形,以遮挡灰尘和落叶。井深大概五十公分左右。蹲在井沿前,能清楚地看到一股清泉从石缝里缓缓流来。名副其实的山泉水。
夏天,井水彻骨的凉,过路的人们走得渴了,都会来舀上一勺解渴。而我们这些小孩更喜欢将一瓢一瓢的井水往腿上手上浇,嘴上发出“哇哇”的尖叫,感受那股凉到心窝子的冰爽。虽然母亲总是提醒我走热了不能用凉水浇腿,容易静脉曲张,我却经常贪凉将这话丢到后脑勺。
村里可不止这一口井。雨水充沛的季节,石狭缝里到处都能渗出泉水,村民们多就近取水,对这口老井少有光顾。而在干旱季节,熬到最后的却只有这口井。虽然涓涓泉水变成了一股细线,却从未干涸过。
那年夏天,一个多月都没下过雨,稻田里已经裂开了拇指宽的缝。秧苗们像烤焦了一样,黄得一片一片。村里有两个储水的堰塘,一个位于村的上部,早已被放干。塘底的水草都晒枯了。另一个位于村的下部,主要目的是为了挡住雨季时山里的洪水不祸害山下其他村庄。对我们自己村几乎没有利用价值。因为大多数的农田距这个塘都有上百米的落差,就算是抽水机也很难抽上来。但是这个塘在那年夏天却可以给家里养的牛们留一口清凉。
老井前变得空前热闹,人人都想多取一瓢水。毕竟一家老小的饮食,衣服的洗涤,家禽和猪的饮水,还想给院里的蔬菜浇上一口,全都靠着这口井。平时和睦的村民间也因为一瓢井水起了争执,这脾气在天干物燥的气候里更是点火就着。后来,村里决定大家轮流取水,我们村总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平时本已分家的如果人数不多就并成一家算。每户人家规定一个小时的取水时间。全天二十四小时,取水顺序采取抓阄的方式。还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老井前又恢复了平静,村民们有序地取着水,在旱季结束前再没发生过口角。
我们家抓到的时间是半夜,具体几点我记不清了。偶尔迷迷糊糊地听到母亲沉重的脚步声和井水倒在水缸里的哗哗声。早上起来,水缸被母亲灌得满满的,水桶里还留着两个满桶,盆里、罐里都盛满了水。我知道那些夜母亲没睡过一次好觉。
后来,年轻有为的兄长们争取了资金对老家那口井进行改造。说是改造,其实是为了不再让年迈的村民们再去挑水。于是在山腰上修建了一个储水池,用泵将井水抽到储水池里,再给每家每户装上水管,让村民们用上了“自来水”。老井旁彻底清静了。
再后来,村里的老人有些得了癌症,包括父亲。村民们传言这井水多半是有问题。长期烧水的壶底总是有一层厚厚的白色的水垢,我知道这是水的硬度太高造成。但是我对这口老井开始重新审视起来,看它的目光也不再亲切。虽然我知道它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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