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气,这一段时间,正是很热的时候,一天最高的温度,能够达到三十六摄氏度。空调每天从早开到晚,基本没有停的时候,电费蹭蹭蹭地上涨,但是没有办法,空调一关,什么都不想做,连吃饭都没有胃口了。上班的地方就更加是这样,抢救室里的仪器必须要吹空调,温度太高它就不工作了,比人还娇贵。
就算是这样,还是有在室外工作的人。比如说外卖员,他们是很会防晒的,全身上下武装得没有一个地方露出来的。头盔、面罩、冰丝袖,连手都不用露出来。我见到一个年轻人送外卖过来,看到他的脸都捂得严严实实,眼睛都看不到,大为惊讶,“你看得到路吗?”人家打劫的都还露出眼睛呢,他笑道:“看得到啊”。大概因为他们很注重防晒,又经常骑着车子到处跑,有风吹一吹,很少见他们有中暑的。
另外一群人,是中暑的高发人员——工地上工作的人。工地上没有遮挡,而且他们干的是重活,经常流汗,中暑到我们医院看的,几乎每天都有三五个。但是我没有见过他们的工作环境,因为他们觉得很难受的时候,已经是没有办法继续工作的时候了。有时是全身无力躺在宿舍,叫了救护车去接;有时候已经在诊所输液;有时则由工友送到了医院。还没有见过在工作时候即刻发病,需要叫我们去接的人。
中暑的人浑身没有力气,吃不下饭,大多有手脚痉挛的症状,他们大多长期在室外工作,流了大量的汗,也丢了大量的水分,一般情况,输几大瓶水,就能好起来。
一天,新区的诊所打急救电话,让我们去接病人。这家诊所是私人开办的,周围是一片正在开发的地方,附近的工人都会先选择到这里看病,遇到严重一点的病人,他们医生就会建议转诊,让我们过去接。那天过去后,看到正是一个中暑的人,他正挂着一大瓶盐水,上衣敞开,看得出来他出了不少汗。诊所医生担心他不是单纯的中暑,说他嘴巴有点歪了,怕是中风了。他看到我们推着车床来接他,马上说:“我不去医院!要拉我去的话,我马上拔针回家。”医生过来劝他,他工友也劝他,他坚持说:“我不去,我不是中风,我的嘴巴一直都是这样的。”诊所医生虽然担心,也对他无可奈何,我们只好空车回去了。
另外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人,他那天走到医院门口时,都没有力气站立了,是保安搀扶着他坐在轮椅上推进来的。我走过去推他进到抢救室,叫医生过来看,他马上警惕地说:“你带我去哪里?我就是中暑了,打点针就好了。”
“我知道。我找个床让你躺下来。”
这时候医生走过来,问他的病情,看他一只腿搭在外面,问是不是没力,他说是。医生随口说:“中风了哦,要做个CT检查一下……先躺到床上吧。”说完又走回诊室了。
病人大急,“什么中风了?我只是中暑了。我什么检查都不要做,打点针就好了。”他对他自己的病情比谁都清楚,我看他浑身冒汗,的确像是中暑,医生只是初步推断,作不了数的。我拉起他的一只手准备给他打针,出汗这么多,最紧要的就是补液。他问我:“你干嘛?”
“给你打针啊,你不是说要打针吗?你放心,我是护士,不会给你做什么检查的。”
“我没有钱。刚到这里打工几天。”他略微放松一点。看来他对医院也很了解,最花钱的就是各种检查。我看他湿漉漉的手臂上全是皮疹,几乎找不到血管,便问,“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啊?”
“那是对水泥过敏。”他答道。明知道对水泥过敏,迫于生活,还得接触水泥,真让人同情,他对这一切知道得清清楚楚,又不怨天尤人,又让人有些敬佩了。
过了一小会儿,医生再次过来,详细地体查后,说:“你这还是考虑中暑多一点,抽个血化验一下?”
“不用化验了,你就按中暑给我治疗就对了。”
“你什么检查都不肯做,这病我可不会看了。”医生说完扭头往诊室走去。
“那……你要抽血就抽嘛,最多先赊账……我真的没有钱,才上班几天,打针一两百块钱拿得出,再多就没有了。”病人也无奈地说。
因为有其他事情我走开了,回来时,这个病人已经不在那里了。查看医生的医嘱,医生最终还是没有给他开检查,只是输了两瓶液体。第二天我又看见他站在护士站,这次他搀扶着他的工友,说道:“今天是他中暑了,我昨天刚输过水。”
“多喝点水啊,天气太热了。”我说道。我自己都知道这话是多么得苍白无力,中暑痉挛已经是轻症,中暑高热昏迷的人,在每年炎热的夏天,也不少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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