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光荡漾在遥远的海平面。
泛白的泡沫冲刷峭壁,苍黄的灯塔沉默不语,蔚蓝诡魅的色调渲染着不知昼夜的世界。
我是个不称职的渔夫,只是打捞海上漂泊的瓶。神父曾用严肃的口吻对我说:“人生来就是为了赎罪。”我是重生的逝者,被点燃的是我的忠厚和虔诚,我从此不知疲倦,从此不再碌碌无为。
沙滩上是串串不知名的脚印,也有漂泊者孤苦的魂。辛辣的海风没入我的鼻腔,我坐在悬崖峭壁上,擦干额间滚烫的汗珠,手中攥着几个泛着微光的玻璃瓶,像是星星坠落凝成的琥珀。
瓶被开启时,翻腾着得是黑色的海面。突兀的万寿杯猛然出现,下一秒丑陋破碎地躺在地上,四下混浊着药水和荒芜的清香,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床饰屏住呼吸,只有输液管还不谙世事,与头上方的时钟较真——预示着天堂再填新客。昼起夜落,心口翻涌而来的是难以自持的疼痛,忽然,我的泪珠在两颊滑落结成了痂。
不远处海面上飘荡着塞壬悠扬的歌声,水手的魂灵将埋葬在这片荒芜之海。橱柜里红的扎眼的连衣裙,餐桌上坑坑洼洼的木碗,播放着马赛克的老久电视机,铁门上倒贴的中国福,一个又一个的午夜,被裹挟着梦魇的气流吞没,冷却了最后一丝温存。
我曾捣碎过盛满星光的船帆,我曾裹挟过皆是暗潮的惊滩,如今只能与蠢笨的企鹅为伍,藏身与峭壁的细缝中,奢望却不敢直视高飞的海燕。总想纵身一跃,等待粉身碎骨的嘲笑和咒骂声,这也好过在光与影的交织间孤苦行迹数万年,最终凝成画框里不及蒙娜丽莎一毫的僵硬微笑。
回忆是高明的杀手,他麻痹了时间,悄无声息地带走生命,带走眷恋,带走牵挂。
可木心说,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我放下钓竿,摘下渔帽,将天边的白色苍月藏在裤管中,将遗落在沙滩上的晚霞卷在袖口,海平面口吐白沫嘶吼着,令人羡艳的波涛我从未赠予他人,就让它隐忍的死在海里吧。
天与地的罅隙间,电车的影被拽的老长。我对神父说,人生之所以赎罪,不过是自己画地为牢。他铁青着脸看着电车穿过神无之海,留下一串断续的歌声。
我将自己前世的瓶从电车窗扔向大海。
——这恐怕是残忍的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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