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难忘

  话说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飞奔回家见他最后一面的那天。今天无意间翻到了和爷爷的照片，记忆又被扯了很远。

  爷爷吧是个特别高特别瘦的人，年轻时候当过兵，简直就是男神形象。我小时候白天就被放在爷爷家，基本上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所以我和爷爷很亲，他也很疼我，有好吃的想着我好玩的也拿回家给我。我们俩老是抢电视，他喜欢看体育台，我想看动画片，喜欢科比也因爷爷而起，拉着我一块看篮球，看着看着就喜欢了，十一年了都，爷爷走了，他也走了。

  我大概最开心的事就是看爷爷打理他的巴掌大的“草莓园”，真的很小，但是爷爷知道我爱吃，把它们打理的特别好。我每次心里都放不下，一天要去看八百遍，挨个叶子掀开看看有没有新长的草莓，我有点馋。每次熟了，爷爷就先摘回家给我吃，我想我形容不出来有多开心。

  我们这边有个特色小吃叫炸甩，跟大家吃的炸串差不多，只不过酱比较抢镜。然后爷爷就领着我去赶集，我看到那些小吃车就兴奋，家人都知道是垃圾食品不让我多吃，爷爷看到我的样子也就心软了，给我买了一把，我这样的资深吃货怎么能不高兴，简直快乐的要跳起来了。

  后来大一大我就会做饭了，暑假中午都在爷爷家吃饭，奶奶烧火做饭，我炒菜。爷爷对甜食太喜欢了，每年过年都会买一堆糖，吃不完的那种。他喜欢吃凉拌西红柿，没错，就是加半盘糖的那种。一开始不觉着什么，毕竟我也爱吃甜的，后来爷爷体检医生说以后就尽量别吃甜食了，爷爷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但是我怎么能允许。拌西红柿的时候我就放了两勺糖，爷爷在旁边急得不行，让我再放点再放点，我笑他像个孩子。

  有爷爷在，我们根本不用愁没菜吃，一开始也就是种些土豆白菜这种菜。后来爷爷就开始给他的菜园大改造，种上了花菜、秋葵等等，这使得老妈下班回家去菜园逛一圈，一晚上就有好几道菜可以吃了，幸福的不行。我记得我小时候还去菜园帮爷爷一起给西红柿授粉，应该是这样叫的，我也不太懂，只记得拿着小瓶瓶在那点，还挺好玩。爷爷夏天就要隔三差五的浇菜园，午饭后觉都不睡了又跑到菜园里看着，看看现在再想想当时，现在的菜园简直一片荒芜。

  高一那年我住校了，老爹中午来送饭说爷爷住院了可能要动一个小手术，我愣住了，我问他很严重吗，他说是胃溃疡，我当时有点懵因为没听说胃溃疡就要动手术啊。我拎着饭回到宿舍，心思早就飞回家了，跟朋友说起就不争气的流了眼泪。熬到了大休，放学赶忙跑到医院，爷爷那天刚好动完手术，我和妹妹去的时候他的麻醉刚过，我们俩现在床前看着他，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还有些我都叫不上来的东西。我和我妹的默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们俩同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掉，爸妈他们都说别在爷爷面前哭，他看着心里也不好受，他还没有力气说。他都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但是还是眯着眼直直地看着我们俩。我们俩努力地平复心情，我听见旁边床的爷爷奶奶说这是跟她爷爷有感情啊，孩子难受的。后来精神恍惚的回了家，我承认我那天本来打算笑着去看他，逗他笑一笑的，但是我实在没绷住，我那天发了朋友圈，我说只希望爷爷好好的，其他的我不奢求，老姐说会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怎么会知道那是爷爷胃癌确诊后动的第一次手术。

  手术让爷爷割了三分之二个胃去，他那时候也都70多了，恢复能力并没有很强，但是有细心调养，所以也慢慢的恢复过来了。16年的年夜饭时我们看着爷爷胃口很好，心里也都跟着开心了起来，我想那天的天气应该也很好，毕竟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

  这个没经历过什么大意外的老顽童却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遇上了大风大浪。17年，爷爷去帮亲戚拆房子，被房梁上的柱子砸中了，腰骨折了。我没有在现场，我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我只知道他们说爷爷是捡了条命回来。我一到假期就往家跑，陪他聊聊天，给他做做饭。春暖花开的时候爷爷能自己慢慢下地走了，但是他的腰直不起来了，以前那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只能弓着腰走，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但是躺了那么久，爷爷把烟戒了酒也戒了，我很佩服。

  也是这次骨折，让医生发现了癌细胞的转移。趁着复查也拍了CT，做了检查。我记得那天我正准备回学校，在家里发现了爷爷的CT，上面的结果显示，肝上有大面积阴影，疑似癌细胞扩散。我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拼命回想那一行字，又不愿意去相信。

  这件事是瞒着爷爷的，他脾气不好，性子急，怕他知道了影响心情，病更重。他可能慢慢也发现了身体的变化，但是我们还是守紧了牙关谁都不说。爷爷提出要去趟新疆，看看他的亲兄弟们，顺便旅个游。我们都还挺高兴，看他心情不错。爷爷去玩了挺久回来，但是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舒服，我听说他一直在说丧气的话，有意无意的说起以后可能再也来不了了，他说他喜欢新疆，可惜来晚了。

  回来后不到一个月，爷爷就躺下了，身上时不时的会痛，需要按或者拍疼的地方他才会好受些。本来就很瘦了，病了以后胃口不好吃的少更瘦了，我给他按腰只能摸到根根分明的骨头。我记得18年元旦放假我去看他还陪他说话，聊聊近况，说说他认识的我的同学们，那天还很好。慢慢的我每次回去，他的情况就越来越糟糕，要吃止疼的，要打针，直到癌细胞扩散到了血管已经看不见的程度。我听家里人说，那天天气好，扶爷爷起来在窗边晒了晒太阳，爷爷盯着太阳看了会儿，抬起手跟太阳做了再见的手势，然后就躺下了，这一趟就再也不好了。他已经吞不下任何东西，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他去世那天，我早上才去看过他，但是我看见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了，我喊他，他在盯着我看又好像不是，他用尽了力气抓着我大爷的胳膊想起来，我就喊他但是他没力气说话，只是紧紧抓着胳膊。我被催着去上学，但是我总觉得他有话要跟我说。老妈说下午妹妹放学回家看爷爷，爷爷听见妹妹的声音后就不太对劲了，没过多久就走了。我在学校里并不知道，但是一阵阵的白屏，眼睛看不到东西，也没太在意。第二天是周六，但是我们是两周一休不放假的那天，第一节课是历史，我们都在上课。忽然级部主任来敲门把老师叫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有种强烈得预感就感觉他是来找我的，老师回来关上了门，我以为我想多了，但是她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我马上抬头看她，她说让我现在马上打车回去，家里有事。我慌了神，愣了几秒，外套没穿就往外跑，拼命地跑，打了车坐在出租车上狂哭。我看到奶奶胡同口站了很多人，直到我看到那辆灵车，彻底崩溃了，我发了疯的往爷爷家跑，走到门口看到老爹在忙着搬东西，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静静地走了进去。他就躺在那，穿好了新衣服，一动也不动，我跪着磕头，已经不知道怎么控制情绪了，我和老姐抱在一起哭到崩溃……

  那一天我永远忘不了，我忘不了所有细节，忘不了每个画面，第一次有这么近的亲人离开，我无法接受，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爷爷火化那天其实也是奶奶生日，他在还能说话得那几天就问了老爹他们奶奶生日还有几天，他一直坚持到了奶奶生日的前一天。我可能永远都读不懂他们老一辈人的爱情，但我知道他们都一直陪伴着彼此，尽管打打骂骂了一辈子。

  后来没有了爷爷啊，奶奶就茶不思饭不想，我也不能看到有关于爷爷的东西否则会崩溃。我记得两个周后回家看奶奶，我在桌上看到了那张火化证明，那一张纸让我哭了一下午。经常的每次回去先在门边伸个脑袋歪头看看爷爷在不在倚着被子看电视，但是都落了空，他不在了，尽管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我写作文的时候引用了很多次，也到我了。希望爷爷能在那边好好的，来世做一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宝，不要再受小时候的苦了。我们下辈子还做爷孙哦，我就赖上你啦爷爷。我永远都是爷爷的头号小迷妹。

  不思量，自难忘。

（右是爷爷） En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