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已预料会发生意外,而且估计了上百种可能,甚至觉得已经做好了心理防设,但消息来临时还是让人有窒息心绞痛的感觉,虽然要等到明天才能确认,但今晚谁又能安眠?
刚很认真的把表嫂发给我的信息看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如针般刺入我的心脏,脑海里重复着三个字“不可能”,与其说不可能倒不如说不愿意,那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国庆假期塞车,平常要六个钟就能到的路程,那天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躺在车上一天,腰背已无知觉,那种累换作是以前肯定是各种抱怨,而那天我却急切的想到达终点,看望我担心的人。
第一次带着别样的心情来到珠海,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来了,我并不快乐的来了。
一下车,表哥表嫂已在车站等候,为了让我轻松些,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找话题,有些话题太沉重,便谁也没提。
到了舅舅的住处,大姨,亲戚们都在,大家谈论着日常,好像真的跟平时一样,舅舅出去了还没回来,他们开玩笑说出去打麻将了,而我知道那是善意的谎言。
我放下行李在饭厅旁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他们的问话,余光看到旁边的房门紧闭,思绪突然暗沉了下来,表情变得凝重,他们似乎觉察到了,便各种开导,我知道他们在开导我的同时,也在为他们自己开导。
这时大门打开,舅舅回来了。原本高挺的身躯如今显得有点微驼,他无神的看了看我,说,到了啊。他嘴边胡子有点长了,而且有点灰白,跟他的鬓角一样,以前是没有的。眼睛下面是厚重乌黑的眼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好像有好几个世纪没有睡上一回觉了。我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却疼得发麻。
这世上除了我父母,最疼我的应该是他了。
他年轻时就在我家里住着,从小看着他的各种创业经历,有些也着实好笑。记得有一次他心血来潮,说夏天来了,甘蔗应该很好卖,于是找我爸妈拿了点钱买了一台板车,去市场批发了一板车的甘蔗,到人口较多的岔路口摆起了摊子。有一天放学后,我绕路去偷偷看他,看见他忙着给客人削甘蔗皮,那股认真劲儿是我以前没看过的。看见有人光顾他的生意,心里高兴及了,屁颠屁颠跑回去跟妈妈通报好消息,妈妈听了很是开心。后来的几天我都绕路去看看,稀稀拉拉几个人,大多时候都是他自个儿坐在那里啃甘蔗。所以后来妈妈讲起这件事就会说当年的甘蔗都是你啃光的吧,他就不好意思的笑了。
因为妈妈就这么一个弟弟,所以很多时候都容忍他奇怪的想法,虽然总是告诉他,做生意没那么容易,要坚持,要懂得主动招揽生意,要懂得理财等等。而他总是哼哼哈哈的听过就算了,这一次卖甘蔗同样是以失败告终。
年轻时的他不太能吃苦,所以经常这失败那失败的,但都别担心,因为有他的姐姐和姐夫撑着顶着;他念这份好,所以对我格外疼爱,如同他的女儿般,当然他只有两个儿子,所以很多时候我更像他的女儿,满足我所有的无厘头。
到了该成家立业了,我就有点不舍。认识了那个体贴顾家的舅娘,他瞬间懂事了很多,懂得要撑起他自己的家。舅娘是贵州人,她很努力的学习客家话,十几年下来,还是带了些许的贵州味,但不得不说,她是一个非常勤快的人,也让舅舅的惰性收敛了许多。
再后来他们在珠海工作,生活稳定,家庭美满。我也时不时过去蹭蹭饭,蹭蹭宵夜。阿东表弟总说,姐,你要常来,你来了才有宵夜吃,才能吃上烤鸡腿,才能吃上五羊……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因为那都是我爱吃的。舅舅每次听说我要去他家,就会勤快的张罗一桌一箩筐我喜欢吃的东西。
后来我去了嘉应读大学,每个学期末才回去,见面少了,但是电话会固定有,有时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这习惯延续到我工作后。
他静静的在饭厅旁坐下,应和着周围的环境,然后说,坐这么久的车,累了,吃饭吧,一起吃,我也没吃。于是像往常一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大家都好像忘了什么。
晚饭过后,跟我谈起了我的工作生活,我就此岔开话题,跟他聊了起来,他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扬起嘴角。
但话题总有讲完的时候,有些问题是避不开的。许久过后,他终于开口了,别找了,让她去吧。然后仰起头,看向天花板,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好像存了一些光亮,我知道他不想让我们担心,而那抹光亮随着眼眶流进了他的心里,我默默的看着,默默的感受着。
第二天,我们如往常起床刷牙吃早饭,我问,今天要出去看看吗?他说,不了不了,算了。嘴上是这么说,转个身他又自个儿骑车出去了。
表嫂楼下接我去她的店里坐坐,去的路上,刚好看到舅舅一个人骑着车四处张望着,半个多月了,他让我们放弃,而他却没有做到,他不可能做到。看着那个微驼的身影,鼻尖像是瞬间被重物撞击似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表嫂看出来了,安慰说,我们尽力了,等待也是一种方式。
我内心充满了自责,在表嫂店里坐了会,急切着回去,打算和舅舅一起找,电话里舅舅却说,我只是去买菜了,待会就回来。挂掉电话,独自站在街角,思绪凌乱,看着周围的景象,目光灼灼的寻找着什么,而这种状态其实持续了很久很久。
到了下午舅舅的同事三五成群的来家里做客,喝茶聊天,一起煮饭吃,就好像没有事发生一样。
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表哥请我们一大家子去喝早茶,舅舅也愉快的去了,舅舅说,今天你要坐车,多吃点,狠狠宰你哥一顿。我说,肯定的。
吃完茶点也差不多要准备坐车到汽车总站了,收拾好行李,舅舅拿起钥匙说,我送你。这一段路,我们慢慢的走,我们聊了很多,我们总觉得时间太少。到了车站,等到了k9,我说,我走了,你回去吧。舅舅说,好。我转身上了公共汽车,回头看,舅舅背着手,注视着我,那目光中有不舍又有难过;车子启动了,他依旧不动,看着缓缓远去的他,逐渐变小消失,我回过头,已是泪流满面。
我能体会他的心情,而我却无能为力,后来给他发了一条长微信,为什么是微信,因为电话说出来我怕他听见我的哭声……
不管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像你跟我说的那样,生活要继续,你和舅娘要努力的工作,用工作忘记伤痛。我相信,时间会原谅这一切,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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