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子恒
洛阳城的街道上。
马蹄踏着沉重的石板路，高大健硕的马，绣鞍锦辔，无论什么时候都像马背上的主人一样趾高气昂。却在这熙熙攘攘的洛阳城集市步履维艰，在一处药铺前，那马长嘶一声，再也走不下去。
马上纵身跃下一个的少年，年纪十四五岁上下，淡蓝玉锦夹衫，腰配翡翠璞玉，一脸慵懒困倦之色，似乎睡意惺忪，嘴里咕哝着：“让一让，让一让。”
没有人理会他。一圈人围在药铺门前，努力把脖子抻得像面条一样长，不知道在观赏什么。
这个药铺门匾上写着“正源堂”三个字，在人们的印象里，自从本朝迁都到此，这药铺好像就在这里了，远近闻名，大家都到这里来抓药瞧病，不单单是这里的药有什么特殊能包治百病，倒有一半是这瞧病的大夫。
那少年把身体压缩成饼状，才费劲的挤进去看个分明。一个六十多岁的佝偻老汉，垂头懊丧地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泛着赭色的粉末老泪纵横，他神情凄惶，脸上有了岁月的风化，道道褶皱一直延伸到后颈，他伏在地上，捏起那一小撮粉末，混合着尘土往嘴里送，又去舔地上的粉末。
他的身旁是个还未及笄的女孩，泪水和灰尘混在一起，把她清秀温润的脸庞弄得灰扑扑的。挎着果篮，搀扶着老汉瑟瑟发抖。
“老头儿，你不知道么？这城里的药坊，我们司马大人全包了。你识趣点快点滚出洛阳，别地方瞧病去，听明白了？”
一个头戴银灰盔缨，身穿沙毂单衣的军官手执马鞭，正对着老汉大声呵斥。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说这个军官也太不尽人情。
老汉看着洒落一地的救命的药，怔怔出神，两眼只是留下浊泪。那军官鞭子一扬：“不识趣的老儿，你走是不走？”
军官正待要打，鞭子却挥不下去，想被无形的铁钳钳住了一样，军官扭头看去，是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少年，脸上怡然自得的神情，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制得自己下不去手，怒道：“你是什么人？”
“一个闲人。”少年满不在乎地回答。
“太闲了吗，来管我的闲事？”
“世间有不平事自有人来管，如何是闲事？”
“跟你有关系？”
“你做的事本少爷看不下去，偏要管一管。这老汉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下手打人？”
那军官冷冷道：“什么事？听说过当今的抚军大将军司马师大人么？大人身体有恙，遍访名医，遍寻良药，这个老汉，不知死活，竟然敢和司马大人抓一样的药，随便找个乡下郎中，对付几贴，也就是了，偏偏要和司马大人作对，是不是找死？”
“如此说来，这洛阳城大小药铺子，司马大人一家倒是包圆了？”
“哼，那可不，是司马大人贵体要紧，还是这老头一条贱命要紧？”
“那司马大人病得还真是不轻，需要的药量还真大啊……”少年不禁感慨。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算什么东西，敢对司马大人不敬？”那军官双眉倒竖，一股无明业火在升腾。
“我嘛，不是什么，我只是洛阳城里一闲人，可是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军官按捺不住了。
“阁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这有个谜，大伙要不要听。”
围观的人本来就对军官所作所为愤懑不已，看到他仗着司马家的威望作威作福都不敢吱声，看到这个少年出手相助，心中都莫名生出了一阵快意。眼下火药味十足，他却说要猜个谜，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家全当找乐子，都忍不住说好。
少年不急不慢地道：“这个谜吗，很容易就猜到了。谜面是这样的：瘦小身儿铁全身，终身侍奉女钗裙。有眼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裳不认人。”
众人听得一愣，继而都哈哈大笑。这说的不就是平常用的绣花针吗！那军官听了，脸涨成猪肝色，抡圆了鞭子准备把这小崽子一鞭抽上天，突然，他的鼻子尖上出现了明晃晃的一块刻着古篆字的漆金铜牌，军官的两个眼睛被那金色晃得简直要瞎了，那少年的声音也突然变得如雷贯耳，分外清楚了：“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吗？”
军官一看见那牌子，手中那根威武粗壮，凌厉作响的鞭子也不由自主的软了半截，再也硬不起来，掉到地上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军官磕头如捣蒜，再没有了先前对少年吹胡子瞪眼睛的神气。
“你回去告诉伯父，就说他的药以后我会想办法的，你们不许再为难这对父女。”
“是，是，大公子说的是，小人一定不再为难。”
“滚吧！”那军官连滚带爬，逃出人群，手中的鞭子也不要了，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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