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母亲走了有九年了,一直想写写父亲,但是总是怕触动自己心中的伤口,久久未能下笔。
父亲出生在三十年代,自幼生活贫困,但在那个年代,他算是为数不多的读到初中毕业的人,而且能写一手好字,还能够算数,后面做了村委的会计。听父亲说,他原本能够进入单位,但是由于不会溜须拍马屁,又有小人从中作梗,所以未能如愿。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之中,父亲是一个严厉的人,很少陪孩子玩。一切家务,带孩子,都是母亲在操劳,他也很少对我们笑,小时候我是极怕他的,更加不敢和他主动说话。
父亲虽然严厉,但是有一个不错的头脑,在分田到户政策出来之后,父亲带着我的姐姐们一起做一些面食小吃,在街上摆摊售卖,挣取了分田到户,改革开放之后的第一笔钱。后来计划经济逐步被市场经济取代,父亲开了小店,极为聪明的抢占在那个时候非常巨大的市场,他售卖一些副食百货,成为了村子里面比较早富裕起来的人。
父亲买了电视机,那个时候流行的电视剧不过是《陈真》《再向虎山行》,父亲把电视机放到家门口的一张桌子上面,摆好凳子,方便村子里面没有电视的人观看,每天晚上,家门口都成为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我骄傲的穿行在人群中。
我们住在街上,每隔两天就到圩日,那个时候来街上买东西的人也特别多,我们家圩日的午饭,熟悉的人常会因为爸妈的热情而留下来吃饭,在那个时候的记忆里,我们家很富足,父亲虽然对我少有笑脸,但是去县城进货的时候,也会偶尔帮我带一把小花伞,一个小书包,让我成为学校同学眼中的焦点,算是满足了我那小小的虚荣心。
小时候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件事记忆犹新。
家里面开店,小店装钱的抽屉为了方便,从来不上锁。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从抽屉里面偷了钱,还有很多零食,到了学校分给同学。事情败露,父亲狠狠打了我,一边打一边说要把我丢到猪圈里,那时候我恐惧极了。
这是父亲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
装钱的抽屉依然没有上锁,我却再也不敢私自拿钱。
后来离家上高中,父亲依然惜字如金,很少和我交流,但是每个月的伙食费他都要亲自交到我手上。父亲很节俭,给的钱刚好能够用完。母亲却很宠我,我总能够从母亲那里拿到一笔不小的零花钱,让我比同龄人过的富足些,之后上大学,那时候没有电话,我和家里人都是靠写信交流,父亲每次都会很认真,很工整的给我回信,从这些一来一回的信件中,我觉得和父亲的心越走越近。但寒暑假我回到家中,我们面对面的依然交流很少。
后来工作结婚,有了电话,写信的方式慢慢成为历史,我和父亲每次打电话,我们说不上几句,父亲就会叫来母亲,我也只能从母亲的口中了解父亲的近况。
父亲虽然不会用言语表达感情,但是他对我的爱从来没有缺席过。
九年前,母亲安详去世,父亲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虽然父母亲感情不是很好,生活中常常有吵架的时候。我却从父亲的眼中看到了落寞和孤独,后来我才知道,他每天都要去母亲的坟前看看,站上几分钟,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而肃穆的祭典。母亲的坟很平常,对父亲来说,那几平方米的地儿差不多就是整个世界。
自从母亲走后,每个星期的周末,我都会和父亲打电话,奇怪的是以前说不上几句话的我们,竟然每次都可以聊上二三十分钟,虽然是一些日常琐事,而且每个星期重复,但是我们都乐在其中。周末是我们打电话的日子,父亲在这之前已经给手机充好电,担心漏接我的电话,偶尔会有忘记的时候,父亲便会和嫂子说:“这个星期怎么会没电话呀?不会有什么事吧?”
每周末的电话是我和父亲的固定节目,我忘记的次数也渐渐变少了。
每年的寒暑假回去看父亲,但每次因为各种原因,总是来去匆匆,跟父亲独自相处的机会和时间也很少,今年暑假,终于有几天时间和父亲独处。我陪着父亲一起浇菜,一起散步,一起做饭,感觉那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在父亲的眼中,我还是那个不会做饭的小女孩。他帮忙切菜,指导我怎么样炒菜,晚饭后我独自去散步没回来,他匆匆给我打电话,却又按错号码,并出门接我,又担心我从另一条路走回来而不敢走太远。
那天早上,我和父亲一起去了母亲的坟前,坟墓周围长满了草,但是母亲的坟前却干干净净,连一根小草都没有,父亲说,他现在每隔一两周就会来看望母亲,并清理一下这些小草。
他在忏悔。
那一刻我是感动的,如果地下母亲有知,我想也一定会原谅父亲以前的种种不是吧。
今年父亲已经八十六高龄,我祈求父亲健康长寿。
爸爸,我永远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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