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一动不动地躺在去扬州的火车上,就像根毫无生气的枯枝,已经离开凉州快三个小时了吧。
同一个厢房里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母亲抱着六个月大的小孩子睡在临床。她在发呆的空隙转过头去时,借着走道里微弱的光,看见那个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这样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只是眼睛被不知名物袭击了一下,促使她在短暂的时间里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那个小宝宝就像是得到了对视期间的最大满足,眼底迅速地聚集了一汪水润的,带着强大生机的笑意,然后张铺向婴儿肉感饱满的脸上。
这种昂扬生气向施施铺天盖地般压来,让她在有一瞬间内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呼吸。
可她并没有死,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躯壳活着,她想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为她注入那种强大的生命力了。
或许性可以吧,她脑子里忽然奇异地蹦出来了这样的念头。
许婷说性是一件能给人带来极大满足的事情,会在某一瞬间能让你像是灵魂出窍一样俯视众生百相,然后在碧海云天处磐涅新生。听起来美好到像是玄幻小说里的脱胎换骨。
在想到性时,黑暗里的感官都像是忽然敏锐又迅猛了起来。
那个小小的孩童,已经对看她失去了兴趣,转头拱向了母亲的怀里,年轻的少妇在迷糊间也像是感觉到了怀里的动静,掀起衣襟露出宝宝的食粮后又沉沉地睡去。
只余了幼儿吮吸奶头发出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李春年的掌心抚过她头发时的触觉。
施施睁着眼睛回想那个感觉。春年温暖的手揉乱了她的头发,然后将她搭在了他瘦削的背上。她的春年背着她,在凉州城的雪地里一步一步地向他的出租房走去,像是她最爱的爱情电影里那样一步一白头。
春年的出租房逼仄狭小,一张单人床一只板凳一个插电的小太阳,就堆满了整间屋子,但是小太阳暖黄色的光却烤暖了狭小的空间。
晚上睡觉时,她一个人躺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春年坐在小板凳上伏在床边侧卧着睡觉,鼻尖贴在她的耳朵跟前。
春年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耳尖处,那种温热的酥麻如电流般擦过神经末梢直击心脏,像是一瞬间里被点到了某个奇异的穴位,她忽然转身面向春年,认真而执拗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春年,我们做吧。”
春年一惊,有些定定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眯了眯眼,轻声叹了口气,抬头含住了她的唇。
有什么涩涩的东西盖在了她的唇上和心上。
2.
施施是一个人来凉州的。也说不好是偷渡还是背叛,她瞒着家里跑来见春年,带着如井喷式的难得叛逆,决绝地踏上北上的火车。
到现在施施依旧觉得,她那时踏上火车的样子一定像极了手握着宝剑,悲壮无畏的英雄,骑着白毛的大马走上荆棘路,去见爱人。
到凉州的时候,已是深夜。
冬夜的凉州城不算繁华,但下起雪来依旧有书本里西北壮烈如空谷战歌的风范。施施生在南方,难见这样的大雪,春年还没到坐在火车站,她也索性坐在火车站前的花坛上托着腮看起雪。
纷扬的雪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积了不薄的一层雪,将北方城市的粗狂棱角都柔和了,可大抵是司空见惯了这样的景,雪夜里的街空荡而冷清,所以春年来接她时,施施一眼就看到了他。
春年依旧是瘦削的身形,双手插在兜里,走得不急步子却迈得很大。他在施施面前站定时,肩头已经落了一层雪,施施仰面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句“风雪夜归人”,她的春年披风戴雪,归到了她的心口上。
“去吃点东西吧。”春年拉她站了起来,拍了拍她肩头的雪,看了她半晌才轻轻的似是叹气般地开了口。
“嗯。”施施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见到了春年好像又忽然失语。其实沉默也好,安静在很多时候都算不上是坏事。
雪还在下,落在地上像是雪白柔软的轻薄鹅羽被。那种如虚空般的柔软让施施有瞬间的眩晕,她想抬手去拉春年的手来维持她在地面行走的真实感,但春年只是双手插兜埋头向前走。
施施有点难过,可也还是依旧带着自己单方面臆想的服软,轻轻拉住了春年的衣角。春年只是顿了顿放缓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但施施还是因为他的那一点而反应觉得安心,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地面,鞋子在雪地上踩踏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春年带施施到了一家小面馆,店里零散地坐着几个人在埋头吃面,他们进店的动静,就只是惊动了正在打盹的老板。店里的灯不是敞亮的白光,而是带着橘色的暖光,让破旧的小面馆更加压抑。
施施忽然很想逃离这里,很想就在铺天盖地的雪里狂奔,然后吼一嗓子“李春年,去你妈的!”。但是最后她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那缺了一个角的木质板凳上。
春年倔气的在西北的面馆里要了一碗不正宗的扬州炒饭,摆在了施施面前。米有点硬,没有虾仁又没有肉丁,为数不多的火腿丁拌在大半碗盐里,叫施施有些难以下咽,只是草草的扒拉了几口就停了筷。
临出门前,施施回头看到老板黑着一张脸倒了碗里基本没怎么动过的米饭,那句“以后吃面也行。”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出口就变成了:“春年,我们和好吧。”
我们和好吧,春年。施施一路都揣在胸口的话,淌出口了却没点松口气的意思,倒像是溺水的人撒手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绝望和自暴自弃。
她还是想喊一句“李春年,去你妈的。”
3.
施施和春年的初识时正是扬州的烟花三月,施施总爱回味她第一眼看到春年时的样子。
春年是插班生,他来班里的那个早晨天气很好,新生的朝阳从窗外投进暖黄色的光,在满教室的背书声中,春年搬着自己的桌子迎着光走了进来。
他的校服也是新的,胸前的拉链只拉到了一半,衣服垮垮地搭在他修长的身板上,阳光里他的轮廓模糊却又像是镀上了金边,他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秀气少年。
他那个样子真是好看极了,施施想。
那一刹那的念头就像是一阵狂风,心如崖边顽石,坠入深谷,空谷无声,这是爱情,施施执着地这样认定。
所以当施施站在春年面前,用力一字一顿地说出“李春年,我喜欢你。”这句话时,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感,让她满心都充斥了通向爱情的战歌,激昂又奋进。
“不好意思。”春年的回复简短而吝啬,吝啬到也不愿再多一句话来当理由,可施施是个肤浅的人,她一眼喜欢上李春年那副好看的皮囊,就入骨入髓地喜欢了这皮囊下的心肺,被冷漠地拒绝了也还是一脸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那就做朋友吧!”她笑着说。
打着朋友的名号能百无禁忌地示好,这是施施私心里的有所企图。大多数时候有所企图的执念都会成真,何况施施的执念并非不怀好意。
后来施施也会想到企图成真的那天。
记忆里的那天,天敞亮而宽阔,带着热烈的晴朗,大片橘红的晚霞像是一把大火远远地从天边烧过来,染着颜色的云又像是鱼鳞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直到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她向前走了一步,踮起脚把那颗高高仰着的头压进了自己的颈窝。带着体温的眼泪从脖子上滑下来淌过锁骨,濡湿了校服的半个衣领。
眼泪流过皮肤时有种酥麻的痒,就像她心里熙熙索索的窃喜,耳朵里一直荡着他的那句“施施,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好。”施施在心底很大声地回答道,眯着眼睛笑时都挤出了梨涡来。
她是真的很开心啊,因为天气晴朗,因为明天也会有大太阳。
至于他的眼泪,他的初恋,他死去的爱情,他濡湿的一片衣领,施施没有想这些,求仁得仁的欢喜,压过了这些。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真考量他们的这段感情了呢?施施也不太清楚了。大概人本来就贪心吧,得到了人就想要真心。
只是那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试试看”的意思。
就像是一张白纸,被揉成一团后再展开就不平整了,所以白纸对另一张白纸说,你揉成一团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捋平整。
大概就是那个意思了。
那段潦草结束的感情依旧像是黏人的苍耳牢牢地抓着春年心,也像只钢针,一寸一寸地推向施施的心。苍耳黏得越牢,针扎得就越深。针多扎一寸,她多疼一分。多疼了一分,又觉得再放弃显得十分不值得。
施施深陷于这样的恶性循环里,可她对这段潦草开始的感情认真地不能再认真,又该怎么跳出这样的循环圈呢?
4.
春年没有在学校呆多久,他像是天生地就缺了那条能用来学习的神经,没捱到高考就索性北上去闯荡社会了。
春年走时,来送春年的那些男生施施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朝春年嚷嚷着“哥儿几个会好好照料着你的小媳妇儿”时,施施也没有笑,不安像是蛛丝像是渔网,紧紧勒着她的心。有一瞬间,那句“春年,带我一起走吧”差点从她的舌下滚出来,蹦到地上,可其实最后她也只是轻轻说“一路顺风”。
能说的话都压在了心里,那些勇敢,热烈,无所畏惧都悄悄收起来放在了过去的日子里,不敢拿出来了。
“施施,你要好好学习。”春年说。也没有展望,也没有承诺,就只是拿手在施施的头顶上抚了抚,然后转身。
火车开走时车轮碾过轨道轰轰声,就像是施施腹腔里滴泪的声音,但那天的天出奇地蓝,风的味道晴朗又温和,在风和日丽里的离别,诗意又温柔。
春年
1.
春年靠在火车车窗上发呆,火车还没开,过道里人来人往,闹闹哄哄的叫人烦躁。
来送他的那一堆大概是已经散了吧,春年想。自己的背井离乡其实并没有给别人造成刻骨的动荡。家里的两位祖宗最终也还是没来送他,也罢,看他们无时无刻地争吵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
他忽然有点舍不得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小个子的女孩,那大概是他离开后唯一一个会认认真真想念的人了吧。
春年一直觉得施施是个柔软的孩子,小巧又温驯,像是某种长毛的动物,能治愈和抚慰人心。
有时候春年也觉得自己真是个渣男,自私地拿别人的真心来堵自己的漏洞,但他深陷于那种抚慰圈出的安全区域带给他的舒适感。所以那样恬不知耻地说出“试试看”的时候,心就像疲了一样安稳地躺在了安全区域里,不想再动,不想再付出,也不想再认真去爱。
她来送站时,他什么也没做,没有承诺,没有展望。放不下之前的感情,又自私想收到货更多的爱,总用她的喜欢这种拙劣的借口,有恃无恐地浪荡。
他在不觉里变成了这样烂的人。
2.
北方的秋天来得迅猛,干燥的空气逼出了树叶里的最后一丝水分,然后寒冷和烈风一起抵达,秋天开始变得萧索。
带来的最后一根苏烟抽完时,春年依旧在工厂干着最基础的工作,不足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没有暖气,春年扛了些日子,最后还是紧紧巴巴地买了一个插电的小太阳回来。
有时在萧索的秋风里,春年会嗅到那种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干枯腐朽的味道,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只苦苦挣扎的蝼蚁,天是空荡的晴朗,但春年却觉得整个城市都蒙着灰尘,带着对外乡人的不怀好意,陌生又苍凉。
入冬的时候,春年见到了初恋,她跑来写生凉州城的“一片孤城万仞山”。
原来对初恋一直都是避而不见的,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因为热烈过,因为怕余情未了,但是如今再见,却忽然没有了什么感想,只是未曾邀约就在离家千百里的地方遇见故人,会让他觉得有些欢喜罢了。
和初恋去吃饭,春年没看菜单就点了一份扬州炒饭。初恋打趣他在北方的面馆里吃着即使在家也不喜欢吃的扬州炒饭,春年有些愣神。抬头看向初恋时,忽然想到了那个吃炒饭时如仓鼠屯食般的幼稚孩子。
像是句玩笑话一样,春年猛然发现那个用来填补缺口的补丁,已经和原来的破洞贴合得严密无缝了。
那天春年一夜未睡,一夜的兵荒马乱。
施施的脸在他的脑子里扎了根似的赶也赶不走,他在安全区域待了太久,像是忽然才醒悟是要认真理一理那些屯在脑子里的复杂事情了。
春年从来只当施施于他只是个合适的人,不瘟不火地相互陪伴,就好比他原来有一只用得十分趁手的茶碗,样式和容量都是得他心意的,所以先前的茶碗碎了后他便惯用那只茶碗了。
但忽然有天他发现那只茶碗是只有些年头的优质宋瓷,他就怯了,不敢再随意动用。
春年从兜里翻出来一包软红,点了一根衔在嘴边。他第一次抽这么劣质又烈的烟,入口的焦烟味让他觉得有些反胃,但他硬是将这股味道吞进了肺里,任由那些杂质沉淀在身体里。
他如今哪还有什么硬气的资本能好好守着那个柔软的小姑娘了,她明朗优秀,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可以奔赴,在自己身上只有羁绊,没有什么能让她变得优异的东西了。
所以李春年,你发发善心,饶过她吧。
3.
“施施,我们分手吧。”春年对着电话沉静地说。
其实他以为他会流眼泪的,至少能用些金贵的男儿泪显示一下他那点后知后觉的深情。
但他却异常冷静,那些类似于粉饰的哽咽都没有。
他想起来和初恋分手的时候,窝在施施的颈窝里哭得矫情至极,那时倒是能像是演戏一样把自己感动得要死要活了。
“怎么忽然说这个?”施施问。
她的声音很轻,也没有惊讶也没有质问,带着一早就有预感的语气,淡淡地问,怎么忽然说这个。
“她来找我了。”撒谎好像是下意识的事情。
在那个瞬间里,春年觉得他的那点肮脏又丑陋的爱情,实在是拿不出手来。
“嗯。”
施施没有挂电话,却只是在那头长久地沉默。春年睁着眼盯着灰蒙的天空,许久才冷冷地说:“我和初恋和好了,我们分手吧。”
施施没有回答好,也没有回答不好,十分钟的电话,从头到尾的沉默。沉默,这是施施独有的声嘶力竭。
春年率先挂了电话。他没有再等施施开口,他觉得他已经撑不住这样的沉默了,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在干涸的渠里等死的鱼。
5.
春年没想到施施会来。她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跨山跨水地来找他。
她对他说:春年,我们和好吧。
施施说完了挽留的话就越过了春年,向前走去,一路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没有回头。
施施向前走过了一个路口,从左手边转了个弯后就消失在了春年的视野里,可春年一直盯着她到看不见了,也还是没有跟上去,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小面馆的门口。
天灰蒙蒙地压下来,像是要漏了般,如今的自己能拿什么,又能许个什么诺言呢?
春年从兜里摸出了一支烟,他不太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像个北方汉子一样,习惯于吸烈性的烟,然后粗糙地沉默。
有雪飘在烟头上,被橘红色的火星子烫化了,在夜幕里不知所踪。春年大口地吸烟,让带起的烈急剧地挤进肺里,然后再恶狠狠地咳出来,呛出一丝泪花。
他说不好为什么,在听到施施说和好时有一刹那的放空。也不是不因为舍,也不是因为爱情,就只是在那一刹那觉得应该要有仪式感一般的瞬间放空。
一只烟燃到尾了他才寻着脚印大步跟了上去。
其实施施也没走多远,她就蹲在拐弯后不远的过街天桥上,头埋在双腿间轻声呜咽。
就好像无声里风在嘶吼,喧嚣的声音让春年无端地生出无助和茫然来,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抚眼前这个有些傻气的女孩子。
最后他还是用了一贯用的方式,揉了揉她浸了墨一样的柔软长发,像是安抚某种长毛的温顺动物,然后将她拾起搭在了背上。
施施很轻,就像是轻柔的飘雪。她的眼泪蹭到他的颈间,像是化雪般消瘦。他就背着她,在凉州城的雪夜里向他的出租房走去,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像凄凉的爱情剧,一步一离别。
他的出租房很小,逼仄而又狭隘,一张单人床一只板凳一个插电的小太阳,就堆满了整间屋子,可插了小太阳,房间里却依旧很冷。
睡觉时春年拿出了他最厚的被子,把施施塞在了床上,然后自己坐着板凳侧卧在床边。
施施是背对着他睡的,头发散落在身后,蹭着他的鼻尖,她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脑子开始变得迷糊又清醒,他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情,却又愈发躁动。
施施忽然转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春年,我们做吧!”他有些许愣神,脑子在忽然放空后又开始百转千回,他像是什么都考虑过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到,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声,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施施的嘴唇也是柔软的,像是扬州三月里的早梅,清香又浓烈。
但春年还是在唇齿间尝到了涩涩的苦咸味,不知是混了她的泪,还是自己的。他咽下快溢出口长叹,又抬头抿了抿嘴才轻轻说,施施,回去吧。
6.
雪还在下,火车已经开出凉州城快三个小时了。
春年站在雪地里,看着地上被来往车辆碾得泥泞的雪,昨夜还是纯白得像羊脂玉,脑子里都是施施的那句“你看,你心里我和她终归还是不一样。”
烟过肺又呼出时,春年忽然有点后悔。后悔对施施说回去吧,后悔没有告诉施施他才发现他挺喜欢她的,后悔没有抱抱她对她说你很好,不要那么敏感。但他却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哑巴。
春年起身将烟蒂丢在了雪堆上,拿脚狠狠地碾灭,掸了掸衣服上的烟灰后,将双手掏进了口袋,垂着头弯了腰向他的小出租屋走去。
北方的冬天真是干啊,干燥到像是身体里的水分都要被抽走了,就剩了一副干涸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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