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半年仓鼠,养了很多。最开始是两只,之后是十只。我想着把生下来的小仓鼠送人喂养,但实在是太可爱了,便一拖再拖,最后又不了了之。仓鼠繁殖太快了,仓鼠笼子还没到,又繁殖出一窝。现在家里二三十只仓鼠,每天咕噜噜跑转轮,吱吱响吃食物的声音,是我家里仅有的声响。
我太爱它们了,除了工作和基本的生活需求,我其余时间都陪伴着它们。为了它们健康,我自己精心选择谷物,给它们搭配出最好的鼠粮。香河产的小米,东北黑土地的苞米,山西的红豆,山东的瓜子……所有都是选择最好的谷物,比我自己吃的好得多。我每天依靠方便面填饱肚子,一天两袋面,加些蔬菜杆。因为蔬菜叶是它们最喜欢的零食,所以我的维生素和纤维来源都是它们不爱吃的蔬菜杆。但我很开心,因为仓鼠们被我养得毛色光亮,眼睛乌黑有神。它们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我满足于现在的状态无法自拔。
清晨醒来,我迅速敷衍的洗漱完,便拿起一只刚满一个月的银狐,小小的、软软的、滑滑的,在我的手心里嗅来嗅去,痒痒的触感。我闭上眼,感受着仓鼠的情绪。随着饲养仓鼠时间的增长,我渐渐和它们建立起联系。我知道这不是我单方面的幻觉,它们从最开始的警惕和攻击逐渐变成了安静的享受,不再会咬我
,也不会挣扎。我知道这种被人类称为几乎没有智商,只知道吃的生物,现在与我产生建立了亲密的关系,我们之间存在默契和信任。这是我每天最享受的事情。信任,是的,我享受着与另一生命个体之间的亲密互动。
我睁开眼睛,放下手中的仓鼠。转身到厨房给自己煮面。接水,开火,放面,机械化的动作,这是我的日常。我了无生趣的日常,面煮好了,一大碗散发着香精味道的加工食品。我觉得有些恶心,没有把面条放入口中的欲望。我转头看向我给仓鼠搭配的鼠粮,似乎散发着香气。麦的香气,自然的香气。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了一把放在自己嘴里,嘎吱嘎吱嚼起来。口腔中的气味越发浓烈,我觉得自己的躯体在发生变化。眼前逐渐模糊,身体迅速缩小……
就像做了一场梦,我猛然醒来,发现自己是一只仓鼠。长长细细的指甲,小小粉色的爪子。我们嗅觉异常敏感,我闻到这房间里散发的腐朽气味。我压低身子寻着腐朽的味道向前走,很快走到一个庞然大物边上,腐朽的味道就是来自这里。我听着它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觉得熟悉又陌生。我继续沿着它周身爬行,努力在脑子里勾勒出自己的轨迹。走完一圈,我意识到这是一个人,活着的人,呼吸沉重的生命。我回忆起梦里面我也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无趣的活着浪费生命在仓鼠身上的人。我大概梦里的形象是我的主人,我的饲养员,一个无所事事活着的人类,强大而脆弱。我想了想,便转头回到笼子里。
如何从笼子里逃出去是我早就熟悉的一条路。愚蠢的饲养员还不知道我每晚在这座房子里冒险。我觉得可笑,我比人类聪明万倍,却只能被束缚在这个脆弱不堪的躯体当中。我们仓鼠厌恶群居,人类的孤独是我不曾体会的感受,我凭借自己不锋利的爪子和不尖利的牙齿打造自己的帝国。但如今我只能栖息于这个散发着臭味的房间苟活。我也觉得无趣,但外面的世界是我所不了解的,我需要为了生存而忍耐这一切。我吃了一口散发着霉味的鼠粮,嘴里散发出腐烂的臭味,于是吐了出来。我又爬出笼子,试图在这个房间里找一些新鲜的食物。
但是厨房只有堆积成山的碗和没吃完的散发着化工气味的食物。这就是我那愚蠢的饲养员的人生,比我还要苟且的活着。我对他感到不屑和厌恶,他腐朽的身躯终将醒来,继续行尸走肉一般的生存。我闻着扑鼻的腐烂味道觉得实在太过恶心,眼前逐渐变黑。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在床上。被子被踢到了地上。一个人的房间凌乱不堪,我已经沉沦多月,在与妻子离婚后。
我站起来身,看着笼子里的仓鼠露出小脑袋四处嗅啊嗅,真是只蠢耗子,怎么还不死。我心里想,这只前妻留下的恶心生物,要怎么处理。
走到厨房煮面,发现已经没有干净的碗了。我觉得这一切有些熟悉,突然打了个冷颤。我看着眼前脏乱的厨房,空气中似乎有一些臭味了。我突然感到厌恶,走出厨房,又看到那只鬼头鬼脑的仓鼠。我生气的将它从笼子里拿出来,他在我手心嗅来嗅去,手心传来痒痒的触感。我又打了一个冷颤,这一切都似如昨日,我觉得熟悉又陌生。
我叹了口气,走出家门。进入电梯时,电梯的镜子映出我的模样,尖尖的鼻子向上翻着,耳朵向上竖着。我看到一只巨大的仓鼠在眼前的镜子里。我感觉心跳加速,眼前一黑。
等我醒过来,身边是邻居大妈。探听我是不是离婚了那个八卦大妈,我躺在她怀里,她打着电话,冲着电话里喊自己在XX小区XX号楼的电梯里。我看着她惊恐的样子,想着我仓鼠的模样吓坏了她。还是赶紧走掉为妙,否则被抓到实验室被解剖那实在太惨了。我努力撑起身体,站起来。电梯镜子里是我人类的面容,苍老憔悴,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拉碴。幸好,我回来了。我摸着自己粗糙的脸,泪流满面。终于回来了,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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