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应当活在故事里…
手握繁星…
深邃寂静…
旧时的大庭院的砖瓦掉落了不少,直直的大梁上偶尔有小鸟驻足,院里只剩下一个老婆婆,年轻时随家人意愿远嫁到这里,头发花白依然咕哝不出几句本地话,儿子跑货车盖了新房,她却不愿意随迁,于是大庭院成了一座城堡,她是国王又是士兵,是统治者又是守夜人,唯一的常客是一条大黄狗,年老了毛发粗糙,也只有婆婆愿意抚摸它、关照它,婆婆说她的手满是老茧,不怕大黄狗毛发干涩扎手,她时常在坐在小木椅上边理顺大黄狗的毛发边乐呵呵地发笑,大黄狗却只是神情呆滞…
儿子供养着她,但也是几块零碎钱或者几碗白粥白饭,她自然不忘探点其余门路,村里人看她可怜,依村长意思让她去打理供奉神灵的小庙,村民逢年过节除了背上一箩筐的鸡鸭鱼,还要向她交上一些香火钱,她扮演着平凡人与神灵对接的桥梁,奉台上除了香灰一尘不染,神像前的煤油灯也因为婆婆的照料而光火长续…
小时和妹妹玩耍经过婆婆家门口总会礼貌性地问候几句,尽管她只会点头并声音嘶哑地喊出几句客家话,残缺不齐的牙齿装饰下的笑容却很甜很甜…
有一些小孩子学着大人叫她疯婆子,她却总是满不在乎,也或许是岁月的沟壑肆意地爬上她的面容,是悲是喜我们也无从判断…
离她小屋不远处她置放了一个铺着旧衣物的瓷脸盆,母鸡常常在那里下蛋,按着老一辈的经验,这是可以训练出来的,院外她儿子几年前搭建了一个小铁棚,里面的几头猪仔也由她打理,大门不远是一棵年纪不小的桑葚树,她也总不忘在成熟季节摘下几颗垂得低低并甜甜的果实逗小孩子玩…
夜深时她总不忘准时关上大木门,木门被白蚁蛀了多年成了一块不规则的木板块,透过许多缝隙自己和妹妹总能探到其中不少光景,农村安静的很,奶奶说乡亲的闲聊能被风吹的好远好远,所以一有声响我们就能把方位辨得准确,可我却认为是那一片片接连不断的绿在作怪,那时候自己想应当是草地的绿、树木的绿、菜园的绿以及竹林的绿练成一条条传声线,把农夫扛着锄头的喘气声传的好远好远,把小鸡小鸭觅食的低语传的好远好远,把婆婆靠着单薄身躯全力推着木板门的吱呀吱呀响传的好远好远…
婆婆在不久前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清早起来,奶奶说,她走了,静悄悄的…
那天圈里小鸡小鸭仍处在睡梦中,以为清早婆婆的叫唤声会照例传来,阳光从东边慢慢倾斜而来,照样也不会去想那天会少温暖一个生命,大黄狗在院外蜷着懒洋洋的身体,照样也不会想到每日抚它那双粗糙的手已冷冷冰冰…
她没有留下什么,一个烧火的灶台,一顶表面油光的斗笠,一张低矮发霉的旧木床,还有枕头下一叠叠皱皱的却整整齐齐的纸币…
她会在奈何桥上和孟婆说她舍不得忘,她说大黄狗会难过呜咽,她说小鸡小鸭会急的团团转,她说这个季节竹林脱落的小壳烧的火可旺可旺…
孟婆应该听不得她的絮叨…
村里的老人说老天爷看她可怜,召了她去做伴,提前解除了她后半生的孤寂,婆婆去享福了…
家族不大,家人、亲戚少,也合了她那儿子的心意,也怕扰了婆婆清净,他们在大黄狗的目送下,挣扎出了那片接连不断的绿,直到消失在拐角的竹林…
有些人应当活在故事里,只有这样,他们才是主角,才会拥有自己的一座城堡、一片夜空…
有些人只适合活在故事里…
手握繁星…
深邃寂静…
己亥年正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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