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住心中的火苗

這張照片是在尼泊爾山上健行時，途中住宿客棧裡拍的，那天是停電的晚上，在這樣的燭光下，我聽著尼泊爾的挑夫說著他的夢想。聽著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一個身處貧窮家庭的孩子，眼睛閃閃發亮的說他想要的人生時，你真會覺得，這沒有理由不發生，只要他一直有這樣發亮的眼睛

「很困難，老師，怎麼會這麼困難，我好像快垮掉了，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撐下去….」年輕的社工，見到我眼淚就一滴、兩滴的掉，說著這樣的話。這兩年看到她心情上上下下，有時兩眼發亮，有時撐得難受。

「錦敦，我可以嗎？我自己生命這麼支離破碎的，我有資格繼續當一個助人者嗎？」這是另外一個年輕的心理師，因為誠實的往內走，碰到了傷，傷還沒癒，卻懷疑起了自已。

這幾年，總會見到這樣的年輕人，資源少少的，經驗少少的，心裡很乾淨，對人有熱忱，身影很勇敢，為了服務的學生、為了幫忙個案，衝鋒陷陣，但卻常常因此帶著一身傷。我心裡想，我這個年紀好像也是這樣，明明是很好的人，但外頭一刮風下雨，心裡好像就長出洞來，風雨就進了心裡。上個月覺得自己還不錯，這個月卻覺得自己撐不住，常不知道可以怎麼記得自已「夠好」。

最近陸陸續續遇到很多的人，特別是年輕人，在這裡難受著。看到這樣的孩子，我總是會想跟他們說：「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那就記得先護住心中的火苗」。

護住心中的火苗，這樣的語言，是從哈克寫給我第二本書的推薦序來的，內容我會在後面放上。但我要說的是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剛走上人生大路時，心裡常是帶著一把火炬上路的。我們會帶著滿滿的熱情，帶著乾淨的信念，我們願意背起發亮的使命，迎向我們的內心所渴求的路。這種不經算計、沒有比較，讓眼睛發亮的火，我們也稱為「初衷」，我認為，年輕的時候或許我們經驗、能力都有限，但「初衷」卻是老天給年輕人最珍貴的禮物了。到我這個年紀仍發現，有初衷，一路上就有照亮前路的火炬。

當然不是帶著美好的初衷上路，就此路途清晰、一帆風順，其實，老天爺的安排，常常完全相反。

還記得自己在二十～三十幾歲的年紀，大約十年的歲月裡，經歷了新手助人工作者、新手丈夫、新手爸爸，這些一件一件都是人生的大事，接踵而至，好多事情都不會，雖然我一路上真有努力，不過還是難以應付那生命來的疾風驟雨，本來想挺拔行走的身影，下子馬就垮掉。所以那時候常會一場個案研討下來，就可以在心裡把自己狠狠的罵了三、四天；一場吵架，就很容易對自己說「自己怎麼這麼糟糕，算了吧！」，這樣的時刻，心裡常會忘記用這把火引路，自我懷疑與責難，輕易地在此歲月裡放肆的長大。雖然年輕有的是勇敢，好幾次熄了又點，點了又熄，但生命的火，如此裸露在風雨之中，真會忽暗忽明。路，也就這樣迷了。

但我走過那段風雨飄搖的歲月後，現在往回望，心裡最慶幸的是：「還好我真有一次一次的努力，護住那心中的火苗，不使熄滅。」我用很大的力氣，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要活得有熱情，不要輕易對自己的渴望說「算了！」，不停止聽著心裡的聲音。現在的我很清楚，只有我自己能真正護住心中的火苗，也只有火苗能為我的生命引出一條路。

從這裡，我先岔題來說「做麵包」這件事情。自從台灣食品安全大出問題後，這幾個月來我都自己在家用機器烘烤麵包，上個月開始發現，同樣的配方，放進麵包機裡，做出來的麵包都小小的，沒有完整的發酵，我以為是冬天寒冷，麵團就「無法」發酵了，我在這裡就放棄了自己可以做出美味麵包的想法。後來和一位做麵包的朋友聊，才知道，溫度低的時候，不是不會發酵，是發酵等待的時間要延長。是的，「發酵熟成」和「等待」，一直是要一起看的事。從這裡來看，我們在生命冷冽的時候，怎麼可能不經等待，就會熟成呢？我們有沒有記得要給生命「等候發酵熟成」的足夠空間呢？

我真的相信，生命裡我們一定有機會走到我們要去的地方。只是在生命凜冽的時刻，我們需要知曉，不是到不了彼岸，而是要用時間與信任來等候發酵與熟成。在這樣的時刻，我們要做的是，護住那微弱火苗，撐到回暖，如此，當身體有力前行的時刻，才會有火光可以照亮前路。

哈克，在序文裡的那段文字，是這樣書寫我那十年的歲月：

「錦敦在生命的風雨之中,透過旅行，用肉身護住了原本微弱飄搖的火苗，而今在時光的淬煉之後，小火苗已經成了穩定的火源，而在歲月裡熬煮出一大鍋的四神湯，讓力量用盡的人生旅者，有了繼續前行的滋養！」

我寫這篇文章，是想送給許多正身處凜冽寒冬的人，特別是年輕人。真的可以這樣相信，你們真的都是「夠好」的人，但在人生裡想走出自己一條路的人，必會遇到困難，但只要你一路上不忘護住火苗，我真的相信生命會用他最大的可能來回應你。ㄣ，會的，我想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