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是一个很特别的年份。不为其他,只为那年有几件事情,印象特别深刻。一件关乎我的生死,一件关于我的意趣,一件关于奇怪的天气。
生死问题很简单。那年夏天极热,大表弟寄居我家,这是个小学就偷大舅啤酒喝的家伙,天不怕地不怕,每天约我去湖边游泳,游完就回家吃土豆煮面条——那年真的怪,土豆多的不得了,吃的人腻歪。暑假某天,俩老表相约去了。沙质湖堤,柳树成荫,众多玩伴比赛潜水,憋着气从湖堤大力跃入水中,看谁潜的远。平时都没事儿,那天运气不大好,想站起来换气的时候,坏了,踩空了,掉进村里抽水掏出的深沟沟里了。就我那半吊子的游泳水平,这一下就慌了神,呛了好几口湖水。之所以今天还能坐在这里回忆往事,全靠边上的鉴武叔将我从水里拖上岸——为此,母亲和我一直感激他。工作以后每次回老家,都会专门去他家里探望。伤心的是,他后来罹患不知什么病,绝症,这么英俊挺拔的年轻人,就这样没了。至于我那可怜的表弟,回到家,吓得像拔光了毛的鸡,被他大姑骂的狗血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表弟小时候本来说话就有点结巴,何况他将他大姑心爱的长子,他的表哥带去经历了一次生死劫。
一九八七年的夏天,确实有点怪,大风刮了好几天,平日澄天一碧,静如处子的大冶湖浊浪滔天,到今天为止,我还是认为那是我人生见过的最凶猛、最可怕的浪。但也有意外之喜,那就是湖里的鱼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浪,晕的晕,死的死,沙滩上,湖水里,到处都是翻着白眼的鱼。鱼可真多呀,村里家家户户不干别的,每天拿着箩筐捡鱼去。那么多鱼吃不完咋办呢?送亲戚。亲戚也不要了,咋办呢?喂猪去。猪都吃得反胃了,咋办呢?晒鱼干去。后面鱼干怎么处理的,真忘了。反正,挺羡慕那阵子的猪,有鱼吃都不开心,还是纯野生的鱼。不过,大冶湖通长江,这几年禁渔,听说鱼又泛滥成灾了,啥时候回家钓鱼去。
至于乐趣,那是关于“虾”。不是钓虾,而是抓虾。虾这东西都喜欢藏在湖边的石头和水草里。大冶湖的水可真清,清的连水里的沙石都粒粒可见;那天的大冶湖,可真静,静的连沙石上的水草都安安静静,静的连平时躲起来的“大虾”们都纤毫毕现。我赤着脚,蹑手蹑脚站在水里,弯下腰,看准沙石缝隙里的虾,看着依着水草的虾,她们都很笨,伸出两只长长的手,抱着小沙粒一动不动,两指一捏,一只,丢进小桶里;再一捏,又一只,又关进小桶里。一个早上,我抓了差不多半桶虾——都是老头子老太太虾,黑色的,大大个,张牙舞爪。回去怎么吃的,我忘了。按家乡的吃法,无非萝卜泡丝,加辣椒,虾煮得红通通的就成,不像广东人,白灼虾,蒜蓉开边蒸虾、油炸虾,湖北没那么多讲究,加辣椒煮熟完事儿,但真的不妨碍那天早上徒手抓虾的乐趣。故吃虾不如钓虾,钓虾不如抓虾。人生很多事,享受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那一年,我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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