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冬日的太阳，虚有其表，洒下来的光带着几分寒意。

  一艘船从港口驶出，里面载着的是一群去美国避难的人。未能抢到船票而被堵在港口的男男女女，用羡慕的眼神目送它离去。 

  安娜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生活了三十年的土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就在一个月前，安娜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她每天只需要安排一日三餐，打扫屋子，并在丈夫与儿子回来时面带微笑的迎接他们。 

  后来呢？国家发生暴乱，战火烧到了这片土地。安娜的丈夫在回家途中被飞来的子弹击中，丢了性命。房子被炮弹击中，幸亏安娜抱起儿子及时跑出房子。就这样，一天之内，安娜失去了丈夫和房子，带着儿子开始逃亡。 

  本来安娜还儿子，他的精神支撑。可在逃亡时，她和儿子被人群冲散。安娜找了一个星期，最后在阴暗的小巷子里找到了她小小的儿子。他曾经是那么活泼，最后却身体僵硬，没有笑容的躺在地上。 

  安娜凭借最后的力气埋葬了她小小的儿子，然后如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后来安娜遇上了艾瑞克，那个年轻帅气的美国男子。 

  “我对你一见钟情。” 

  海风吹乱了安娜微卷的发，她细心地理好。 

  艾瑞克轻轻的走过来，为安娜披了件外套，“外面风大，我们进船舱去吧。”  他的声音温柔的很，令安娜沉沦。 

  艾瑞克看着安娜，眼里满是深情，她是他的安娜，是他一见钟情的安娜，是他想过一辈子的安娜。 

  每次看见她，艾瑞克都会忘记那些焦虑，痛苦的日子，只要和安娜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幸福的。艾瑞克要把安娜带去美国，给她一个温馨的家。 

  黑夜驱赶走最后一丝日光，占领了整个海面。船舱外海风吹的猛烈，船舱内男男女女伴着温柔的灯光而眠，似是希望一觉醒来，美国大陆就在不远处。 

  安娜与艾瑞克紧紧相拥，这使二人获得热量和足够的安全感。 

  太阳刚刚爬上海平面，海雾渐渐散去，海面上的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 

  船“咯噔”一声，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安娜就是被这一声吵醒的。 

安娜小心翼翼的离开艾瑞克，走出了船舱。她本想借着海风清醒清醒，却看见船的周围被人围了一圈。他们男女老少，都以木头、轮胎为船，手作桨。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安娜看见船长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女士们！先生们！”船长走进船舱，表情凝重地面对船舱里的男男女女。 

  “外面是一群打算偷渡去美国的人民，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希望我们能收留他们。” 

  男男女女们议论起来，脸上有些不满。       

  安娜走到艾瑞克身边，没有说话。 

  安娜想收留他们，她看见一位母亲带着她的孩子，是个大眼睛的男孩。安娜的孩子也是大眼睛。 

  “先静一静！女士们，先生们！首先，我本人是很想收留他们，我希望你们也能。” 

  “凭什么！”一位穿着绅士的男子喊了一句。 

  “是呀，凭什么？”其他人附和着。 

  “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和我们一样是去美国。他们本来有船，可是遇上了暴风雨，船翻了，他们只能以木头、轮船为船，手作桨划去美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如果我们不救他们，他们会死在冰冷的海水里。” 

  所有人沉默着，低头思考。凭什么救他们呢？如今战火连天，想去美国避难的人数不胜数，自己都没有定数，怎么救他们呢？ 

  沉默期间，有些女士透过窗户看到了那群人。他们静静地浮在海面上，在等一个答复。有些人看着他们，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无声的哭泣起来。 

  “不如我们投票吧！大家都闭上眼，同意救他们的就举手。”船长这一决定，对所有人都公平。 

  几十分钟后，难民们都上了船，这让原本狭小的船舱更为狭小。 

  “谢谢你们，上帝会保佑你们的。”所有难民十分虔诚的向他们道谢。 

  “谢谢你，漂亮的女士。”  向安娜道谢的是那个大眼睛的男孩。 

  “不客气，”安娜摸了摸男孩的头，变戏法似的给了男孩一颗糖果。 

  男孩开心的笑了，向一位慈祥的女士跑去。 

  “妈妈！” 

  安娜听见男孩这样称呼那位女士。 

  船内的人和平的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安娜每天都悄悄观察男孩，然后嘴角不经意间上扬。 

  风，猛烈的风，卷着海水，怕打着船。四周只有这一艘船，孤独且弱小。 

  船舱众人早已被惊醒，所有人都沉浸在恐惧中。心随着穿不断摇摆，七上八下。经历过一次暴风雨的难民们开始祈祷。 

  船舱外，风夹着雨，雨带着风，海水附和着，拼命拍打着船。 

  终于，桅杆承受不住，率先阵亡。  船在风与雨的拍打中旋转了360°，船内的众人尖叫起来。 

  “啊！船渗水啦！”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海水正一点点渗入船舱，像是在占领某块土地。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快把没用的重物丢掉！”慌张跑来的是船长身边的人，大家都认得他。 

  大家开始把重物丢进海里，但船还是继续渗水。 

  船外的风雨，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安娜看着那个男孩，他正躲在他母亲的怀里。 

  “我们会死吗？”安娜抬头问艾瑞克。  艾瑞克搂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不会的，你瞧，他们把船修好了，已经不渗水了。我们会顺利到达美国的，我还得给你一个家呢，不是吗？” 

  暴风雨愈演愈烈，人心开始焦躁。  “都怪你们这些难民，如果没有你们，我们就不会遇上暴风雨！”人焦躁的时候，说话开始没有道理。 

  “我得告诉大家！投票的结果是反对人数多！我睁眼看见了！但是船长自作主张，虚报了结果！”谁也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此时所有人都相信它是真的。 

  “我要是你们！就该自己跳下海去！”  “对啊，对啊。”其他人附和着。 

  难民们被逼出船舱，他们缩在一角，像是赴死的士兵。 

  “兄弟们！”难民中一个人发话，大概是他们的头头。“他们救了我们，给了我们食物和栖身之所，我们应该报答他们！”说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我们的生命尚且走到尽头，但是孩子们才刚刚开始，希望你们能留下他们。”  许多人为之动容，点了点头。 

  安娜皱了皱眉，想说话，被艾瑞克拉住。  好不容易走到这，不要去掺和。 

  这是艾瑞克小声对安娜说的，并非他铁石心肠，而是为了去美国已经花费太多太对，他只希望能平安到达。 

  慈祥的母亲来到安娜身边，“漂亮的女士，您能帮我照顾我的孩子吗？” 

  安娜拉过男孩的手，小小的，有些凉，像她死去的儿子。 

  “谢谢您！”她抹了把眼泪，“愿上帝保佑您！”  难民们聚在一块儿，准备跳海。  一道雷劈了下来，为他们添了几分悲壮。  “女士们！先生们！”是船长。 

  “我们同甘共苦那么久，你们真的忍心让他们去送死吗？发发善心，留下他们吧！”  “我同意！”安娜举起了手。 

  “凭什么！” 

  “先生！您可真是铁石心肠，没有一丝同情心？”安娜朝那人看过去。 

  “大家既然都在同一条船上，就应该同舟共济！无论什么灾难，都会过去的！”船长扯着嗓子，有些沙哑的喊。 

  船上的人都经历过苦难，都并非铁石心肠之人，纷纷举起了手。 

  “好吧！结果显而易见。现在大家快回船里！做好！”船长露出了微笑，有些骄傲。  安娜和艾瑞克互相挨着，男孩早已回到他母亲身边。 

  “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艾瑞克亲了亲安娜的手背，嗓音温柔。 

  “嗯。”安娜依偎在艾瑞克怀里，抹了抹眼泪。 

  船外，暴风雨持续发酵，没有消停的意向。船孤零零的在海面，任由风雨拍打。 

  在人们以为暴风雨即将过去时，风更猛了，船身又一次来了个360°旋转。众人惊恐的尖叫。 

  艾瑞克紧紧握住安娜的手，他的手心出了很多汗。 

  安娜也害怕极了，她经历过苦难，所以更害怕苦难。 

  因为暴风雨，这个夜晚显得很漫长。似是永远也到不了明天。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透过窗户观察暴风雨，所有人都希望上帝能眷顾他们。 

  船在风雨中飘摇了一个夜晚，黎明时，一切回归平静。 

  天渐渐凉了，太阳从东方照过来，有几分暖意。 

  细心的美国人发现不远处驶来一艘船，它的桅杆和船帆都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它依旧坚固。 

  船的甲板上站了一群男女老少，向这片陆地招手。 

  许多情侣依偎在一起，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安娜和艾瑞克就是其中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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