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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大侠(六)

疯大侠(六)

作者: 讀書人_4260 | 来源:发表于2019-06-13 11:15 被阅读0次

    随着凤姨和何朔冰释前嫌,精神病院中一下子多了一股朝气。何朔不仅功夫日臻精熟,还同兰欣学了针灸,同疯诸葛学谋略,甚至和金嗓子学秦腔。生活的丰富多彩已冲淡了他的思乡之情,消解了他这些年积聚在心中的委屈与怨恨,甚至还让他找到了一种归属感。兰欣的心灵也在渐渐敞开,在何朔不遗余力的关怀下,她意识到了天地之美和人世欢乐。有时,她会向何朔绽出笑靥,尽管短促而生硬,但对二人来说已经足够。

    光阴荏苒,何朔和魔天的对决已经过了七个年头,何朔虽已偿清了过去拖欠下的招式,甚至能举起石室的石门,但想打赢魔天,却仍遥不可及。

    一夜,何朔送兰欣回房途中,碰上疯诸葛站在半山亭夜观星象,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每逢好天气,疯诸葛都会仰观天文。何朔将兰欣送到住处,返回石室时见疯诸葛还在,灵光一闪,生出一个主意来。

    “诸葛先生!”何朔走上前施礼道,“有什么收获?”

    “四海升平,商贾横行,名来利往,何足道哉!”

    “是啊,怀才不遇,千古亦然!”

    “哼!”疯诸葛冷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也没必要安慰我。”

    “怎么讲?”

    “等你冲出牢笼,必是当世高手,只可惜当今武林照样难复昔曰辉煌。”

    “哈……哈……”何朔也冷笑道,“你觉得我能逃出升天?”

    “事在人为。”

    “你有办法?”

    疯诸葛瞥了一眼何朔,“忠臣不事二主,我只效忠于你凤姨一人。”

    “你为什么会对凤姨忠心耿耿?”

    “我辈中人,最忌明珠暗投。你凤姨不但有王者之风,还对我言听计从,我当然愿意效忠她了。”

    “你帮我出主意并不妨碍你效忠凤姨啊。”

    疯诸葛摇着鹅毛扇沉吟片刻,“其实很简单,有小仙女帮你,你只需对症下药即可,又何必问我。”

    何朔垂下眼睑,思索片刻方悟得疯诸葛弦外之音。“多谢先生赐教!”何朔躬身道。

    疯诸葛并不理采,继续仰观星象。

    翌日子时,何朔找到兰欣,说出了疯诸葛昨晚对他的点拨之语,兰欣听罢,也觉可行,便教给了何朔她近期自创的一套功夫,名叫《后山十二式》。这套功夫轻颖短促,非常适合在狭小空间施展,而且是兰欣自创的第一套功夫。

    何朔练起这套功夫来也是得心应手,信心大增,因为这套功夫的立意极具巅覆性,必能出奇制胜。不过这么多年的苦学和恶战,已让何朔养成了谨慎小心的习惯,他心知此举事关生死,决不可掉以轻心,所以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谨小慎微。为了保证计划的成功,他逐渐减少了每晚陪兰欣游玩的时间,而拿出更多时间同兰欣一道研究监控视频,.推测魔天出招的各种可能性。何朔这时已经很难想象若没有兰欣他该怎么办,对于兰欣而言,她似乎天生热衷解决武学难题,何朔对魔天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招式常常是一筹莫展,可兰欣却总是如数家珍,将其解析得淋漓透彻。

    第八年就这样紧锣密鼓地走到了最后一天,而这也是何朔计划的终局之战。前一天晚上,兰欣陪他到后山看星空,听鸟鸣水响。何朔尽力保持着镇静,所以一言不发。而身旁的兰欣更是静得出奇,不过临分手时,她还是多看了何朔几眼,何朔也看出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免安慰了她两句。那一夜何朔并未入眠,只是盘腿坐在床上,调整内息。凌晨五点,魔天准时来到。

    “八年了,你没有一天迟到或不到,我想问一句,是什么力量支撑你这么坚毅?”

    魔天已习惯于何朔战前的垃圾话,对今天这句同样没有兴趣。“出招吧!”

    何朔缓缓起身,摆开架式,打起了这一战。刚开始何朔并没急于量出杀手锏,而是以骆书的《安乐拳》迷惑了魔天三十招,然后又试探了一阵,直到八十七招时,他才凌厉地打出了《后山十二式》。这是魔天第三次看到这套功夫,虽已将招式默记心中,但鉴于其招式奇特,尚未将其吃透。不出意外魔天选择了守势。第一百招上,何朔佯装败阵,显出草草收场的架式,而魔天却攻了上来,用的正是《后山十二式》的第九式。何朔眼疾心快,策划了一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迅速施展出早巳烂熟的破解招术。魔天在使出那招时便后悔了,但为时已晚,他虽尽力补救,但还是输了半招。

    何朔那半掌击在魔夫后背之际,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他能有今天,落地后他狂喜不止,抬起石门就要去找兰欣。可身后的魔天却像疯了一样,拳脚乱舞,将整个石室打得飞沙走石。

    “喂,”何朔心一软,对魔天道,“你并没输给我,你输得是小仙女。”

    魔天顿时止住了狂暴,转身问道:“小仙女是谁?”

    “她……她来自天上,这套功夫是她教我的,你是认识她的啊!”

    魔天沉吟了一下,黯然走出了何朔的石室。

    “哐——哐——”何朔放肆地拍打着兰欣的房门,好一会儿门才开,门口出现了兰欣那静美的样子。

    “我……我……我嬴了,我自由了……”突然他又停住了叫喊,在自己头顶狠狠拍了一把掌,“我仅然忘了你这会儿什么也听不到。没关系,我先去告诉师父和凤姨,完了我一直守着你到子时,和你一起开心!”说完,何朔疯也似地朝山下跑去。

    大家听了这个好消息各个都欢天喜地,不过何朔并没找到骆书,大家帮忙四处打听了好久,才得知骆书在连教授那儿。何朔躲过警卫和监控,再一次来到了那所房子面前,走到门口,他停住了脚步,突然之间他恐惧起了这所房子。

    “咯吱”,正门缓缓敞开,何朔一闪身,躲到了里侧的墙角。出来的是连教授,而且就一个人。他走下台阶,停在原地四下打量了一下,仿佛看到了躲在一边的何朔似的,喊道:“朔,别藏了,我和你师父就等你呢!”说毕转身进了门。

    何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那扇为他敞开的门。门廊下的盆栽又换了几样,红花和黄连已经出门去了。客厅里坐着他师父和连教授,骆书并没有平常那股顽皮劲,坐得端正,表情严肃。

    “师父,连教授,早!”

    “打赢了?”连教授问道。

    “险胜了半招!”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连教授接着问。

    “不知道。”何朔笑道,“对了,你俩怎么在一起?”

    “等你啊!”连教授道。

    “等我!那应该是有事吧?”

    “你先坐。”连教授招呼道。

    “我不坐,你们说吧!”

    连教授给骆书使了个眼色,骆书又返给连教授一个眼色。连教授低头纳闷了一会,“其实你师父并不疯。”

    “我知道。”

    “还有就是……就是关你到石室,也有我们的责任。”

    何朔脸色煞时胀红,青筋暴露。“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尽管武林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好多武学仍在延续,好多人痴迷其中,不能自拔。我们是国安局下辖的一个分支机构,目的只为维护现代武林的和谐,但我们一直缺乏人手,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连教授认真说道。

    “所以你们就用这种伤害我和我家人的方式拉我下水?”

    “你和你家里人的名誉,当地政府今天就会给予恢复,而你也可以回家了,当然如果你愿意回来和我们并肩作战,我们求之不得。”

    “师父,你怎么说?”何朔朝一言不发的骆书怒斥道。

    “啊——”骆书一惊,“这事吧,他也得有人干,我老了,连教授也老了,你正好又来这儿了,所以……”骆书又不说话了。

    “你传授我功夫,我如果骂你,我以后肯定会后悔。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明天我就回家了。”何朔说毕,转身走出了那栋房子,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山顶。

    青山不老,放眼望去,一切都是八年前的样子,但人都变了。骆书的头发已经花白,凤姨的皱纹也在增多,而他自己现在已经二十四岁,兰欣也已二十二岁。子时刚到,何朔就来到兰欣房门口,而兰欣就等在那儿。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山顶,路上他们都没说话。

    “我打赢了……不,应该说是在你的帮助下,我赢了魔天半招,现在我自由了。”何朔已没了早晨的兴奋,淡淡地对面前的兰欣说。

    兰欣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一结果似的,仍旧平静望着何朔。

    “不过,我师父和连教授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他们按排的。”何朔怅然道。

    “这我知道。”兰欣毫不回避说。

    何朔望着兰欣惊得目瞪口呆。“你知道?”

    “对,是连教授和骆大侠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

    “六年前。”

    何朔一阵气恼,但又不知该怎么发火。“明早我就回家了。”

    “嗯!”

    “你……你照顾好自己!”

    兰欣身上一震,“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何朔脑中茫然一片,“我送你回去吧!”

    兰欣虽有点不大想走,但还是随何朔向山下走去。

    次日早晨,在全院职工面前,连教授宣布何朔的精神病属于误诊,八年前偷过男女职工贴身衣物的也另有其人,现已查明,连教授对此都给出了确凿证据。而职工一部分是新来的,老职工对这事的记忆也已模糊,大家也更多是对这位年轻人的遭遇深表同情。何朔对这套官冕堂皇的平反昭雪深表厌恶,只待了几分钟就走下了台。

    当何朔走过那段山路,走出那道铁门时,门前停着两辆车,旁边站着他爸爸,他妈妈,他大哥,还有他姐和他姐夫。他爸头顶的头发又少了许多,背也佝偻了些,他妈妈头发灰白,身体比上次见面时又消瘦了一圈。合家团圆,男人拥抱狂喜,女人感激涕零。

    路上,何芳给何朔讲述了昨天县政府工作人员到他家时的热闹场面,不仅恢复了他的名誉,还为全家人解开了心结。而今的西岳县城已是高楼林立,但他们家仍住在那儿,“何氏医馆”的招牌仍高悬门厅之上。

    何元成为了省中医协会的理事,专职讲课。医馆由何坤打理,卫惠从旁协助,侄子何龙巳经上了高中,可成绩一般。何朔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家人的感情融洽依旧,他妈妈也不再埋怨他姐夫卢凯了。何朔在他姐的建议下,报考了驾照。闲暇之余,他也帮何坤看护病人,并为病人施针。八年下来,何朔对人体结构已烂熟于心,对背下的那些医书也有所领悟。加之他内功深厚,每每都能一针见效,这不仅让何坤叹服,连何无也深感宽慰。

    不过日子很快便变得平淡而百无寥籁,何朔母亲和姐姐开始忙着为他张罗对象,但条件好一点的嫌何朔住过精神病院,差一点的她们又不满意,而何朔本人对此却毫不上心。家里待了三个月后,何朔发现自己的心思正不知不觉朝他师父和连教授指的那条路靠近,人总得干点什么,治病救人的确很了不起,但当他尝试着去这么做时,他的心却一点也难以平静。勿庸置疑,生活又回到了八年前,眼看一个个病人愁容满面,进进出出于何氏医馆,可他却无能为力。既使如今他耗费内力为患者拔除一时之痛,但终不能除其病根。

    闲时何朔闲散地坐在三楼阳台上,望着远处呆想。他设想过像他师父那样假痴不癫,降服一些武疯子,然后守着他们,不过他又会想到家,尤其是他妈妈。自从他回到家,他妈妈几乎形影不离守着他,他闲坐在阳台时,他妈妈就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朔,电话!”这天下午,卫惠从楼下跑上来朝呆坐的何朔喊道,接着卫惠又说:“你把你姐给你的手机带上,你瞧瞧现在谁手里没手机?”

    何朔笑了笑,随他嫂子走下楼来。

    “喂,哪位?”何朔拿起话筒问。

    “我是连城。”

    “有事吗?”

    “嗯,你师父叫我请你帮个小忙。”

    “他自己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他不好意思!”

    “什么事?”

    “嗯,我们接到线报,有两个从武当派逃出的高手,明晚打算到长安桃源大厦盗取一批智能穿戴设备……”

    何朔气愤地打断道:“意思是要我去处理呗?”

    连教授“嗯”了一声。

    “你们能不能有点节操,来完硬的来软的,我不管!”说毕,“啪”挂断了电话。

    “朔,什么人?”他妈妈问道。

    何朔忙转怒为喜,“几个老不害臊的,找我帮忙!”

    “你没答应?”

    “估计得去一趟。”何朔无奈道。

    “那就去吧!”他妈妈也笑道。

    次日中午,何朔赶到长安,这儿也已大变样。故地重游,往事历历在目,小时候他爸常带他到长安玩,之后他哥他姐先后来这儿上学,他到这儿的机会也就更多了。桃源大厦位于北方医学院东侧,是近年新建的一栋大楼,何朔为方便行动,花了两个多小时功夫熟悉了各个楼层。

    晚上,他静候在桃源大厦二十八层——放置穿戴设备的楼层。可让何朔揪心的是设备室里仅然有人在工作,尽管之后陆续走了几个,可并没走完。

    十二点,楼道里传来异常的脚步声,何朔的神经立马拉响了战斗警报,就来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判断,来人必是练武之人,可是并非连教授说的两个,而是一个。

    “嗨,怎么才来?”来人正要拧设备室门把手,何朔从楼梯口转出来叫道。

    那人四十岁上下,矮胖身材,光头。光头随即放开手中的门把手,望向了何朔,脸上的惊愕表明他并未提前发现何朔的存在。先发制人,光头不由分说向何朔猛扑过来。

    何朔见状,心中禁不住一乐,仿佛又找回了三个月前的那种久违感觉。他的功力明显在来人之上,但他并不急于一击击中,而是和光头玩了起来。为掩人耳目,何朔将光头引至楼梯井,打算好好戏弄这家似一番。

    突然,楼门口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惊酲了正在兴头上的何朔,何朔这才意识到他中了计。他立刻使出《后山十二式》笫一式将光头打倒在地并点了穴,然后迅速循声而去。

    何朔重回到二十八楼时,正碰上一个高个男子挟两套穿戴设备出来。

    “我是等你穿上再打呢,还是现在动手?”何朔双臂抱胸问高个。

    高个将手中的两套装备先后扔向何朔,何朔将其稳稳接住。而高个也紧接着一拳砸了过来,何朔一个闪躲,这一下他也意识到高个子的功力不及光头,为查清设备室有无人员伤亡,何朔立刻将高个制服在地。

    就在这时,从设备室门里爬出一个人来,而且是个女的,身着白色试验服。

    何朔放下手中的装备,忙跑上去扶起那女实验员坐在了近旁的一把椅子上。女实验员显得十分痛苦,黄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直往下滚,甚至面容都扭曲了。

    “你哪儿疼?”何朔又不好上手去摸,只好问道。

    “肩膀!”女实验员有气无力答道。

    何朔这才伸手在她右肩上一摸,原来是刚才被高个打了一掌,肩关节脱臼所致。何朔迅速封住她肩头几处穴道,施展内力帮她肩关节复位。

    “咯吧”一声的同时,女实验员发出“啊”一声哀叫,随即她便不觉得疼痛难忍了。

    “没事了,你试试。”何朔对女实验员说。

    女实验员轻轻抬起胳膊,缓缓绕肩关节转了一周,脸上并无痛苦之状。

    “借你的电话用一下!”何朔说着拨通了桌上的电话。

    “还有谁会半夜三更找你,人抓到了,怎么办?”何朔朝电话那头的连教授说。

    “剩下的事交给警察吧!”

    “他们会功夫!”

    “没关系,我已经通知警方了。”

    何朔挂断电话,转身向女实验员说:“警察马上就到!”说毕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女实验员用力叫住何朔,“你还认识我吗?”

    何朔停住脚步,转身细细一端详,拍着脑袋叫道:“程一珊?”

    “对,是我!”程一珊微笑着答道。

    “你……你在这儿工作?”

    “对!”

    “噢!”何朔又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正好,我给你解释一下。八年前我追你的那些荒唐事并非我的本意,这都是我师父那群疯子搞得鬼。还有我也没精神病,这也是他们陷害我的,你老师连教授可以替我作证,刚才那电话就是打给他的,是他叫我来干这活的,对,还有我那不靠谱的师父。”

    程一珊望着何朔的滑稽样笑了。

    “你笑什么?我还以为我这辈子也碰不到你了。谢天谢地,总算说清楚了。”何朔说着双手合十,仰面祈祷了起来。“行啦,你待这儿等警察,我走啦,别一会儿把我也抓了!”说着往外走去。

    “我信你,你能扶我去楼下吗?”程一珊从后面叫道。

    何朔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办了。

    原来程一珊就住二十七楼,警察和大厦保安很快赶来,将人全部带走,不过并没人来看程一珊。

    何朔见事已了,程一珊也已安全便准备离开,可到门口他又站住了,显得犹豫不决。

    “你还有事跟我说?”程一珊见何朔犹疑不定的样问道。

    “哦……”何朔转过身,羞涩地说,“我刚才扶你下楼时,见你颈椎有点……稍有点错位,得早点看医生,就这事。”

    “你既然能看出来,就应该有办法,是吧?”

    何朔脸上显出后悔之色,“扎几针就好啦!”

    “你出身中医世家,我可以来找你针灸吗?”

    “你如果不怕我精神有问题,当然可以。”说完,何朔给程一珊留下自己的地址便离开了桃源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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