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根据三不朽说,所谓立德、立功、立言,推其用意,只是人死之后,他的道德、事功、言论依然留在世上,便是不朽。所谓留在世上者,明白言之,则只是依然留在后世人的心里。东方人在人生观念上,一面舍弃了自己的“灵魂”,另一面却把握到别人的“心”来做补偿。
2.若一个人独自孤零零在世上,绝不反映到他以外的别人底心中,此人虽生如死,除却吃饭穿衣一身饱暖的自我知觉以外,试问其人生尚有何种价值、何种意义之存在?反而言之,只要我们的一生,依然常在别人心中反映到,即使没有吃饭穿衣一身温饱之觉,其人生到底还是存在,还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3.孝弟忠恕便是仁,便是一种人类心之互相映发、互相照顾,而吾人之不朽永生即由此而得。故孔子又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人不闻道,便加不进这一个不朽与永生之大人生。你明白了这一个大人生之不朽的道理,那你小我的短促生命自可不足重轻了。
4.中国人俗语常说“世道人心”,世道便由人心而立。把小我的生命融入大群世道中,便成不朽。而其机括,则全在人心之互相照映相互反应之中。我们可以说:世道人心,实在便已是中国人的一种宗教。无此宗教,将使中国人失却其生活之意义与价值,而立刻要感到人生之空虚。
5.中国人这一种的人生观,如上所言,大体上可谓认定人生之意义与价值,即在于此现实世界上人与人间的心心相照印,即在于人心之交互映发,而因此得到一个本原的与终极的同然。此即所谓“性”。性之善即心之仁,而“心”则与“灵魂”不同。就其与身体之关系言,灵魂与肉体对立,在肉体未成长以前,灵魂早已存在。在肉体已破毁之后,灵魂依然存在。所以肉体与灵魂二者成为各自独立。至于心则常依随于肉体,依随肉体而发展成长,亦依随肉体而毁灭消失。所以在西方有灵、肉对立,在东方则不能有身、心对立。
6.中国人这一种的人生观,如上所言,大体上可谓认定人生之意义与价值,即在于此现实世界上人与人间的心心相照印,即在于人心之交互映发,而因此得到一个本原的与终极的同然。此即所谓“性”。性之善即心之仁,而“心”则与“灵魂”不同。就其与身体之关系言,灵魂与肉体对立,在肉体未成长以前,灵魂早已存在。在肉体已破毁之后,灵魂依然存在。所以肉体与灵魂二者成为各自独立。至于心则常依随于肉体,依随肉体而发展成长,亦依随肉体而毁灭消失。所以在西方有灵、肉对立,在东方则不能有身、心对立。在西方可以有个人主义,在东方则不能有个人主义。个人主义之最后祈求为灵魂不灭,东方人则以心通心,重在人心之永生与不朽,决不能不打破个人观念之藩篱。在西方既系灵、肉对立,因此又有感官经验与理想思辨之对立,因此而有一个对立的世界观。在东方人则心、身不对立,理性思辨与感官经验亦不分疆对立。孔子之所谓人,便已兼包理性与情感,经验与思辨,而不能严格划分。因此东方人对世界亦并无本体界与现象界,或精神界与物质界之分。即现象中见本体,即物质上寓精神。因此东方思想里亦不能有西方哲学上之二元论。
7.从东方人的观点来看西方,则西方人之科学、哲学乃至宗教,虽是三个路径,发展成三个境界,而实由一个源头上流出,也依然在一个范围内存在。若从西方人的观点来看东方,则东方思想既非科学,又非哲学,亦非宗教,因为他是在别一道路上发展,与西方人的各自成了一个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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