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见斯人 84 人归还

文/妖怪来也

小凤仙记得蔡锷的话，她时常望着头顶那弯明月，她也能看到蔡锷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庞。

但人不在身边，只有苦苦相思，她也多想能拉拉他的手，摸摸他的脸，把身子依偎在蔡锷怀里，就算是立即死去，死在他的怀里，她也愿意。

她将蔡锷的来信翻来覆去地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样子。

躺在床上入睡时，她就把这些来信和蔡锷的小影一起紧贴在胸口。

直到这一天，小凤仙兀自捱到深夜，泪水未干地伏在桌案上迷迷蒙蒙睡去。

凌晨时分，天色还没有转亮，隐约听到有人在云吉班的门口呼唤着什么。

小凤仙从睡梦中醒转，挣扎起身，打开窗子，仔细听那声音。

她听见门房问着什么，门外的人也回答着什么。

接着，小班的房门吱呀打开，应该是把门外的人放进来了。

过了一会儿，小凤仙就能看见那门房掌着灯走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一个脚步声很轻的人影，穿过前院迤逦而来。

灯光如豆，看不清那客人的面目。

“怎么这个时候，竟还有人来？”

小凤仙纳着闷儿。她的头昏昏沉沉的难受，不想理睬这事情，于是离开窗子，寻找到桌案，一手倚着桌角，一手端起茶杯，屏气把一满杯的凉茶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喘了口气，摇摇晃晃向床边走去。

刚坐到床上准备躺下，就在这时，小凤仙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了一道光。

这道光像是透过厚密黑云的缝隙射下的一束阳光，也像是一尾大鱼从无底深海中游来，腾地跃出海面的一团磷光，转瞬间又消逝不见。

她坐在那儿在迷蒙混沌中琢磨那道光的来历，也许只用了短短几秒，她便下意识地轻声惊呼起一个人的名字：

“蔡先生！”

小凤仙站起身，混沌初开一般，意识一下子变得清醒异常，她快步走向房门，想要打开，可巧这个时候，也从门外传来了“咄咄咄”的敲门声，然后，一个熟悉的无以复加的嗓音传入了她的耳际：

“凤仙，是我！快开门吧，我回来了！”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喉咙中仍略带沙哑。

小凤仙顿时激动得不能自己，她从胸中发出“啊”的一声，喜极而泣，泪如泉涌。

她急切得不成样子，胡乱地摸索门闩，好歹打开，借着月光认出蔡锷的轮廓无疑，便蓦地上前几步，嘤然投入了他的怀抱。

蔡锷不停地拍打着小凤仙的肩背，平静地劝慰着：“凤仙别哭，别哭。我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我们进去好吗？”

小凤仙在漫长的等待中耗尽了最后一点心力，等到与蔡锷相见的这一刻，已经是浑身瘫软，几乎不能站立。

蔡锷倾力把她慢慢抱扶到床上躺下，回身掩好房门，才又回到床边。

小凤仙的手臂兀自没有放下，她紧抓住蔡锷的手不肯放，两眼凝望着蔡锷的脸，抽泣着说：“蔡先生，是你么？是你么？你真的回来了？”

蔡锷对小凤仙报之一笑，柔情地说：“是，是我。怎么不是我？你看，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的声音，难道时间长了，你就不认识了么？我就是你的蔡郎啊，回到北京，我哪里也不去，就来找你，你还不相信？”

“蔡先生——蔡郎！你是个好人，不骗我，信守我们的承诺，我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你可曾知道，这些日子，我的心里有多苦！”

“我知道，你等我等得苦，我的心里也同样不好受。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又能在一起，所谓苦尽甘来，你可以不哭了，可以笑笑了吧？”

“蔡先生，你过去把灯开亮，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吗？”

“不，先不要开灯。你看今天的月亮有多么明亮，你难道不想我们回到从前，回到我们一起看月亮的时候？那时我对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么？”

“记得，记得。你看，你写给我的信就在这里！”小凤仙从床上拿起几封蔡锷的来信，手臂绵软无力地在蔡锷眼前晃着，“我在月亮里面看到了你的脸，很清楚，很清楚，原来你以前对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月亮离我那么远，我想摸摸你，却摸不到，与你说话，你也听不见。”

“凤仙，我告诉你，从今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可以摸得到我，可以和我说话，我也再不会弃你于不顾了！”

“蔡先生，你说的话当真？”小凤仙胸口涌起热浪，挣扎着想起身，却又被蔡锷轻轻按下躺好。

“自然当真，我不只是回来与你相聚，还要成全你所有的愿望！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我们今生今世、哪怕来生来世，都不再有离分！”

蔡锷将身子伏下，贴紧了小凤仙柔弱颤抖的身体，亲吻着她脸上的泪水，轻轻的吻，不停的吻。小凤仙被一种突然袭来的巨大的幸福感觉完全笼罩了。

“蔡先生，你的嘴唇好凉。你的手也好冷。你赶了夜路，你一定很疲惫，北京的秋风一定吹透了你，你的身体不好，这样的天气会害你的病加重。我，我应该起来，给你烧一盆热水，洗洗风尘，暖暖手脚。还有，还有，你的汤药我还留着，那瓦罐也在，我还要给你再熬一剂……”

“凤仙，凤仙，你不要烧水，也不要熬药，你放下一万个心，我的病已经基本痊愈了。天气虽然冷，但我的心是热的，像炉里的炭火一样热。”

在月色照耀下，能看到小凤仙嘴角第一次流露出了笑容。她身体向床内竭力挪了挪，拉起蔡锷的手，示意他躺到她的身边。

“这样就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的身体。那你这样躺在我身边，抱着我，我还能用体温给你送些温暖。你不知道，等到天一亮，太阳出来了，天就暖了，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去西山看红叶，好么？”

“好，好，我们去西山看红叶。你不知道那红叶有多好看，一片一片红得像晚霞，红得像热血，你仔细看那每一片枫叶，从叶柄到叶尖，有网一样的脉络，越来越细密，就像你的每一根发丝。”

蔡锷轻抚着小凤仙额边的秀发，说着轻柔的话，哄着小凤仙睡觉：“闭上眼睛睡觉吧，凤仙，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看你睡着觉了那美丽的样子。我就这样守在你身边，拥抱着你一起入梦，好么？”

“好，好。”小凤仙很顺从，看着蔡锷近在咫尺的脸庞，感受着一个心爱男人的深情拥抱，静静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