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城墙,是全国古代城墙中保存最长的。有很多地方可以登临。这次,去了玄武湖旁边的这一段城墙。走在城墙上,可以望的很远,风光很好。这古代的防御工事,现在却成了一条观光之路,没有这条路,我们怎么会从这样一个角度观察这座城市?城变成了路。
城墙,是古代城市的必要元素。英语城市city和文明civilization是同源词。在西方考古学上,出现了城市的就是civilization,没有出现城市的就是culture。在汉语中,“城”和“文明”倒不是同源词,但是“城”和“野”却也是相对的。比如苏轼的《浣溪沙》中的那句“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我想,从词源学的角度上来说,“城”从“成”,应该有完整的意思吧,也有装盛的意思。一座城,有着完整的政治文化经济功能,也装盛这一个文明的实体。城墙,环绕着城市,提供着一种形式上的完整。
中国的城墙有着鲜明的形制,主要由墙体、女墙、垛口、城楼、角楼、城门和瓮城等部分构成。城墙建成这种样子,应该也是经过了漫长的发展过程。灰色的城砖,也带来了一种沉稳的感觉。除了每个城市有城墙,连当年的国家的边界,也建着这样的形制的城墙——长城。
有很多人认为长城是古代农耕民族封闭的体现,劳民伤财建起长长的城墙,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正和农耕民族的封闭的心态相对应。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反而是,在那种时代建长城,恰恰是最经济的方式。有人质疑,这么长的长城,怎么能把守的过来,所以用处不大。其实,长城对于防止游牧民族南下侵犯,确实是有能发挥巨大作用的,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长城是可以作为“路”来使用的。长城除了作为屏障阻拦敌人,另一个作用是作为便捷的军事通道。游牧民族的骑兵,机动性好,可以集中兵力攻击防守的薄弱环节。但建在崇山峻岭中的长城,则抵消了这个优势,游牧民族一处打不下来,想攻击其他地方就得绕过群山,而防守方可以从长城上走近路,这样就减少了驻守的士兵,降低了防守的成本。长城,本质上就有了“路”的性质。现在,明长城成了著名的景点,“路”的性质则更加突出,如果没有这条路,我们怎么会去亲近八达岭这些苍莽的山野?或曰,现代也可以在崇山峻岭修建一条路,但是长城的蜿蜒雄壮所带来的景观,远非修一条普通的路所能做到的。没有这样的“路”,怎能驾驭那雄壮苍莽的山?
城,成了在高低不平荆棘丛生的山野中的通道。这是人工,是文明加于荒野的而形成的路。一块块城砖,跟苍莽的崇山峻岭,巨石荒草相比,既渺小有脆弱,但是无数的城砖聚集在一起,却征服了荒野,成为了人的通道,用平整“规范”了不规则的山野。这有些像人类,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很脆弱,斗不过一只老虎,一头狮子,甚至一只狼,但是人的“群”,却完全征服了其他物种。《荀子》中谈到了这个问题:“人力不若牛,走不若马,牛马为用何也?人能群,而彼不能群。” 城,是砖“能群”而形成的奇迹,本质上也是“人能群”的一种象征。
以前,中国的城市都或大或小的有着自己的城墙的,但是在上个世纪席卷全国的拆城运动,中国古代城墙大多遭到拆除,现在剩下的很少了,仅江苏南京、山西平遥、山东蓬莱、陕西西安、安徽寿县、河南开封、商丘等十多处比较著名的。
在这些留下来的城墙中,西安的城墙最完整的,可以环周。南京城墙虽然整体长度比西安的长,但是却不环周。在现代化的都市中,看到灰色的古代城墙,或许历史的厚重,对文明的感受会更多一些吧。想起想起梁思成关于保护北京城墙的设想,他曾这样描绘北京老城墙的改造:
“城墙上面,平均宽度约10米以上,可以砌花池,栽植丁香、蔷薇一类的灌木,或铺些草地,种植草花,再安放些园椅。夏季黄昏,可供数十万人的纳凉游息。秋高气爽的时节,登高远眺,俯视全城,西北苍苍的西山,东南无际的平原,居住于城市的人民可以这样接近大自然,胸襟壮阔。还有城楼角楼等可以辟为文化馆或小型图书馆、博物馆、茶点铺;护城河可引进永定河水,夏天放舟,冬天溜冰。这样的环城立体公园,是世界独一无二的……”
环城立体公园!多么迷人的场景!会超过多少后来生建的游乐场。然而,北京城墙却被无情的拆除了!每想到这一段,就会让人心痛不已。梁思成的构想,本质上也是将“城”变作“路”。
走在南京城墙上,路很宽阔。城墙很高,但是城墙两边的树木却比城墙更高,也能为城墙提供一些绿荫,路面也有落叶,小草和青苔。在城墙上走着,抬头望去就是玄武湖宽阔的水面和远处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站在这古代建筑上对望现代建筑,觉得很有意思,城墙原先是城市的边界,现在反而被城市所包围。唐代诗人常建在一首诗中写道:“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本来有战争意义的城墙,化作了一条景观之路,这是一件幸事。城墙成了古今的连接线,成了一条让人思接千古的路,一条沟通历史与现代的路。
找个机会,把各地的城墙,都走上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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