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01

夏夜。女儿回到母亲身边。

晚饭的时候，哥哥又欺负弟弟，她问凭什么，奋而离席。

妈妈忙完事情，走进饭厅，明明看到椅子倒翻，她刚刚就在隔壁，争吵声不可能没听到。

母亲看到女儿来睡，问小儿子进来了吗。她说进来了，在露台的草席上睡觉，不敢回哥哥房间。

母亲说“他在外面睡觉令我很担心，我怕他以后都是这样子，他会逐渐迷失自己，许多年轻人都会这样……”

女儿再也忍不住了，她说，当然不是，你不是怕弟弟，你怕的是哥哥。“你为何那样宠爱他？而从来没爱我们？”母亲说没有，她一直都一视同仁。

女儿激动起来，回答我吧，你为何宠爱他，而不爱我们。

母亲无力躺着说“我不知道原因……”女儿一下扑倒在妈妈身上痛哭。

02

“很年轻时，我已感到很消极。我十八岁已有消极的感觉。当年我虽十八岁，但已经很衰老。衰老感觉瞬间来到。衰老的特征在我身上逐一到来，我没有感到惶恐，我的容颜顿间衰老，就似是书本上形容的一样。我保持着这容颜，这脸孔记载我的往事。”

那一天，有点风，在渡轮上，她靠在栏杆上，那就像是她独特的姿势。

她遇到了他，一个住在有露台大屋的中国人。

她十五岁半，他三十二岁。

他问少女，抽烟吗？他说很好奇一个西方的少女，坐公共巴士。她戴的男士帽很有创意，自然她是美女，戴什么都可以。

她问“你是谁”。

03

他第一次带她去那间蓝色屋子。

他说，你来这表示你也会跟其他人去其他地方。

她说，我不知道，我从未跟过别人回家。

他说“我怕……我怕我会爱上你”。

她说“我宁愿你从没爱过我”。

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们明明因为好感走进彼此。

明明很相爱，却偏偏要说是为了钱！而且，两个人都以此骗自己。因为，承认爱你容易，却承受不起从此以后失去你！

04

我幻想着，我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海上。

05

他为了她，向父亲去争取了一次。他说父亲“完全不顾我的感受，从来不理其他人的感受”。

他说了一句极坦诚的话，很平静很坦诚让人一颤“我不能舍弃我父亲的财富”。

试问，有几人又可以做到舍弃。

06

她有一颗作家的心。

“那一晚，我很清楚知道，我知道，我会把妈妈的遭遇写成故事，她如何被地产经纪毁了一生，如何被政府强抢金钱，我一一写下来。那是我当时见到的情景，在茫茫的沙漠中，在故事里，我见到自己的将来”。

07

她：她漂亮吗？

他：她富有。家人选择她是因她家境富有，她全身戴满黄金，翡翠和钻石。

这些是荣耀，也是枷锁吧。

他：我想你跟我说一遍，你来这儿是因为我的钱。

她：我来这儿是因为你的钱。

他：跟我说，由渡轮遇见你那刻开始，我心中想的只是钱，别无其他。

他：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不懂哀愁滋味，我愿意，我愿意迎娶你，但我软弱无力，我连些微的力量都没有，我像个死人一样，我不想要你，我的身体抗拒没有爱的女人。

那一种悲哀，那一种无力，一种被什么东西笼罩，永远无法逃离的感觉。恰恰是环境，是金钱。所以，他只能让钱来证明自己，恰恰是钱阉割了他。

所以，他只能花钱，只能抽烟，不敢爱，爱无能。

可偏偏他又遇到了爱，这比本没有爱更可悲。

08

她们终于要回法国了。房子里的东西在收拾和变卖。

衰老的母亲躺在躺椅上。

她说。

我和你并不相似，我没有像你能入学读书，而我……做人太严肃，长期绷着脸孔，这样会失去做人乐趣。

你为了钱才见他？

是。

09

当她再次去，已经是一间空房子。

他没有再来。

许久之后，在油轮上，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音乐响起，她才无可抑制地痛哭，因为那音乐令她想起了堤岸的人，她的情人。突然间，她知自己深爱着他，一份她从不承认的爱情，曾经流失的爱情，就像水流经过沙地般，瞬间消失。

这段情终被她重新发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