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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风吹,未改风流——天津五大道纪行

雨打风吹,未改风流——天津五大道纪行

作者: 山月鹄 | 来源:发表于2018-07-09 17:56 被阅读4次

  清末,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天津开埠,海河边位置绝佳的土地被英法意等国纷纷划为租界,并修建高档住宅区,这就是“五大道”。

  一百多年后,殖民者早已大厦倾颓,留下来的租界,经历了之后的战争与动荡,依然保留了成片的小洋楼。建筑大多为英、法、意三国设计建造,在乱世中国的北方城市里,成就了特殊的城中城。它的优雅和异国风情,在今天也像一个梦。民国时政府的要员,伪满洲国的大臣,经商发迹的巨富·····或寄居在此,或来这里避世。一代公子和名媛的翩翩风采,如同他们的马褂、旗袍和洋装,繁华瑰丽消散已久。留下的只有一栋栋小洋楼,连成一片旖旎风景,好像不曾经过烽火连城。

  五月初,天气正好。见到它们,我立即被一种陌生又似曾相识的风情捕摄了目光,撩动着心怀。

  这里的每一条街上已被绿荫覆盖,泡桐淡紫色的花瓣把树梢挂满又落在地上。它的香味也如颜色,淡淡的,却吸引了远处的人观望;不高的槐树枝条,不时地碰着路人的头顶。围墙以灰色或棕色为主调,很厚,一副不抢风头的朴实模样,上面有摆放鲜花的凹槽。被今天的园艺师因地制宜地摆上了长方型花盆,整个五大道的街道里,紫红色的小花都活泼地跳跃在墙外。

  走在绿荫下,念着街角路牌上的名字,身边的院落里,小巧的喷泉涌动的水流像舒缓的歌声,又像小姑娘的笑声。有的楼通身覆盖锗红色的砖,直上直下的墙面全无装饰,只有流线似的屋顶。有的房子漆着浅灰绿色,每个房间的窗外都有阳台,上面的栏杆是漂亮的雕刻或铁艺。有的一个院子里有好几栋独立的小楼,还有的全楼宽大气派,有华丽的雕刻。欧式庭院相比中式来说,不见太多等级森严的痕迹。

  我沿着围墙不疾不徐地走着,忽然见到一扇黑色雕金色花的院门,门两边各有一盏黑色的灯。站在它们面前,我被牢牢吸引住了,好像一推门,就会有一院子的故事登台上演,如同拉开一张年代大戏的幕,男女主角都跑出来。我看着,不知怎的想象出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这里还没有游客,只有沉沉的夜,泠泠的秋雨,街道空空的,只有一个男人,戴宽沿礼帽、身着风衣伫立在灯下,一会儿徘徊,一会儿停下来向楼上凝望,却不去叩响那扇门,只把背影清晰地印上······

  一阵马蹄和铃铛的清脆声,我猛然醒了,回头一看,高大的黑马,拉着欧式复古的黑色观光车,载满游客跑在街上。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满街年轻的男女笑语盈盈,女孩们穿着时装,有的一身汉服,裙裾飘逸。含笑或回首间,男孩通过镜头注视着,调整着角度和女孩的姿态。

  我带着父母来到这里,两个60来岁的人,兴奋得左顾右盼。两人骑上共享单车,混入了穿梭的单车青年中,一会儿就不见了,一会儿又出现在路口。爸爸总想开发新的路线;妈妈不听他的下车向我挥着手;路过的男孩追着妈妈问您的车还骑吗?

  不知道穿过了几条街巷,我们走到了马场道上。一栋棕色的大楼格外华丽,这是天津外国语学院的主楼。弧形的穹顶,棕红的楼体和灰色的圆立柱显示着庄严,与楼前的喷泉和花坛相遇,缓和了一身的厚重。欢畅的喷泉和盎然的绿草,在晴空下闪着光。几个学生坐在周围,捧着书或说着话,和建筑融为一幅画。 侧面的墙体里,有长而窄的窗,深色的玻璃反着光,上面是尖的形状,似乎镶嵌着一柄柄长剑。

  校园不大,却很安静。主楼下的长椅空着,风扰动着头上的绿荫,不知名的紫色小花,每朵都是星星的形状,不厌其烦地开成一大团,拍毕业照的女孩跑过来跟它合影,风一吹,看它和女孩多像,笑得花枝乱颤!

  长长的走廊上,几个女生穿着学士服,正坐在走廊边缘的石台上拍照。看不清她们的脸,只见一排长发的背影,一会儿凑在一起,一会儿又随着一阵笑声散开。那一排飘扬的长发,远远的似乎就能闻到幽香。

  这所处处是欧式古典风格建筑的学校里,总让我在恍惚中感叹,那些信步往来的竟然不是身着蓬蓬裙的欧洲少女;不远处的球场里,传出球赛的呐喊;宿舍楼下,摆着花花绿绿一大片水壶,它们的主人,是那些拍毕业照的、在喷泉边看书的、在五大道里边逛边说笑的女孩们。看着她们,我总会微笑起来,会想起彼时的我们。

  古老的校园里除了古建筑,还有一座“北疆博物馆”,由法国地质学家桑志华创建。馆内有木质地板,窄窄的楼梯和窗。厚实的墙壁和高高的屋顶让室内很清凉。馆内的光线清澈柔和,一楼空间内,以两座四方立柱为轴,打造直通屋顶的玻璃展柜,坚实的铁架钉进立柱,经过战争与地震,多年来奇迹般保存。展柜里收藏着百余年前从中国北方各地采集到的古动物化石和矿物——已灭绝的剑齿虎牙、远古象的骨头、雄鹿的角泛着树枝般的深棕色,依旧散发着本来的尖利或厚重,让人想到它们的来源地——野性苍茫的中国北疆。一些细小的动物牙齿、矿物和化石颗粒,被桑志华精心收藏在了火柴盒里。在展柜里,一个个百年前的火柴盒排成排,抽屉似的打开着,展示着它们肚子里的细小化石,火柴盒的表面,方寸之地细细画着色彩艳丽的装饰画,那些当年的城市街景和浮世风尚,今天仍可辨认。

  身居都会,心在荒野。桑志华在百年前从天津出发,走遍中国北方,到达了许多中国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把苍茫大地上的化石骨骼视为珍宝,并留下了这座中国第一座博物馆。

  走出博物馆和校园,我又陪着爸妈投进人群中,绿荫下的莺声燕语,带入了初夏的热烈,本就不宽的路上,悠闲的单车、行人走走停停,把路过的轿车挤得行如蜗牛,司机不敢按喇叭,好不容易开到一个路口,又碰上交警理直气壮地“偏心”,一抬手——此路单行,只有小心翼翼地转弯了。

  我骑着车,看不过来各式各样的洋楼,骑到伪满洲国驻天津的小楼外停下,去看这座长方形的建筑,尽管也有前廊和雕花的铁艺栏杆,但是整体样貌还是偏中正,与其他私宅的气氛不同。

  再骑回去找爸妈,到了路口被妈妈喊住,两人正向一名交警问着路。交警看起来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大墨镜盖住了眼睛,一张脸并不棱角分明,却有镇定的神色,加上侧脸上微青色的胡茬,有种威严。我推车过去,他正跟妈妈讲着游览天津的最佳线路,脸上没有表情,言语间却有些兴奋,听说我们从北京过来,第一次来到五大道,他眉头一皱问道:北京人怎么会第一次过来?看他一脸带着骄傲的不可思议,我悄悄捂嘴笑了起来。听到妈妈称赞了这里的风光后,他又恢复了镇定的神色,将头一歪,挤着对讲机边说边离开了。

  在这里值班真是考验,节日期间的人潮增加数倍,道路又临时限行,交警每一次抬臂,既要保证人行安全,又要引导车行畅通。然而这里有赞叹声、快门声声声入耳,若是本地人,如何能不自豪呢!

  下午四点,我们开车离开了,爸妈带着不舍的意味,念着秋天还要来。回头看过去,它将入景黄昏,那段历史已如夕阳,再灿烂也终归落幕远处。幸运的是,五大道经住了历史风霜的涂抹,今天仍然完整,甚至更添气韵。无需为他多言,它独立一隅,便已成为了历史本身,每个人到这里,除了凭吊,都会有自己想象的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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