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火柴
馍馍蒸完的时候,小混来了。
一跑进院子,就叫上了“小姑,快走!”
“干甚各列?”我一脸疑惑。
“拖年火柴去!”小混的激动都写在脸上。
“去哪?”
“走吧……”话还没完,小混拽着我已经一溜烟跑了。
一出门,已经发现了好多小伙伴。我们就相跟着走下南沟,绕过两家大黄狗的人家,上了一个又高又长的土坡,走到了村庄旁边的田垄上。因是冬天,微寒的风吹过光秃秃的田垄,也吹过小伙伴们的脸颊和瑟瑟缩缩的小手,自然是冷的,但是也没有减掉一丝一毫的快乐,话是要哇啦哇啦一直说的,嘴巴前边的白气一圈圈的在干冷的空气里打着转。终是走到了灌木丛多树枝多的地方,我不太懂,但看见小混左挑右拣,这根不行,太瘦,那根也不行,枝叉太多。“小姑,给你这根!”发现柴的欣喜瞬间从嘴里冒出来!我也高兴地跑过去,赶快接了过来。又粗又长的褐色枝干下甩着长长的枯枝,确实不错,小浑自己也挑了一根,比我的还要大。扭头看看小伙伴,好像都各有收获。
“走——吧——”呼叫声飘过田野,大家都陆陆续续拖着柴走了,我也紧随其后,和来时不同,我们没法和来时一样嘻嘻哈哈地说笑了。一边走,一边用一只手拖着柴,坡地上只留下树枝刮擦着地面的吱吱声。
一路走,小伙伴们一路散,小五蛋儿一拐弯,回他家了,石头沿着沟底回他家了,就剩了小混和我,我跟他回了他家的院子,因为还想着一起玩,我们便又玩了会儿别的游戏。
转眼间,天黑下来了,小混家该吃饭了。“小姑,就在我家吃吧。”小混说。“jiejie,在蛮屋吃吧。”小混的妈妈也让着。我仿佛记得妈妈说过,别人家吃饭的时候就得回家了,然后我就走了,只是说,明天再耍。
从小混家出来,高兴的心情还在;走过狭窄的里外院通道,高兴的心情还在。但一进门,奶奶劈头便问:“疯了一下午,干啥去了?”“拖年火柴!”说话的时候高兴的心情还在。
“年火柴了?”
“堆到小混家的院子了。”
“你怎么不拿回咱屋来?”奶奶的语气明显多了些指责。
年火柴是要拖回自己家的?我以为玩玩就行的。我从没想过是定要拖回自己家的呀。
奶奶先是跟大伯说:“jiejie拖了一下午年火柴,竟给了人家小混家了,都不知道拖到咱屋来。”
“是列?孩,年火柴拖咱屋了吧,大年初一要烧年火。”大伯解释道。
我这才明白,烧年火本身是希望自己家红红火火,年火柴估计本身就有了意义。
然而我的难受越来越重了……
后来奶奶又跟爷爷说,后来又跟姑姑说,终于她再跟刚回家的妈妈说的时候,我终于绷不住了,本来眼眶就已经湿润的我,瞬间像决堤一样,一泻而出。
因奶奶的话,我也想把柴去小浑家拖回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去。
这样的过了一晚,等第二天见小浑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变了味道。可小浑没有改变,依然是小姑这,小姑那地叫着。
后来初中时有篇课文,叫《羚羊木雕》,讲的是有个小姑娘送了好朋友一个羚羊木雕,后来又迫于妈妈的压力要了回来,然后这种快乐的友谊就被成人世界的干预变了味道。我当时对主人公特别同情,特别理解。
再往后过,发现,人生的“年火柴”又岂是这一个?我们做人处事,身边从来不缺评价的人,很多事情,我们总是在面对别人不同的评判标准,我们是不是都得因为不同的评价而难过?难过多了,就再想得通透些,精神的快乐也得适当突破一些物质的躯壳,突破一些他人的言论。停留在物质,只有划算与不划算;停留在精神,有些具体的得失也就不必计较了。停留在他人的言论里,只有浑身的不合适;停留在自己的内心里,或许才真正能活得舒服些。
再反观对孩子的教育,很多时候我们是那么容易把自己强势的思想带给他们,把过硬的评价带给他们,那我们一定是对的么?不一定,未必对,但干涉那么容易成为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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