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边,渔舟唱晚,伴着炊烟渔家里飘出饭食的香味,桌上照例是有鱼的,多亏了这家女人的贤惠,能把一条鱼做成五种味道,鲜鱼汤,炸小黄鱼,干煸鱼块...三天不重样,河鲜的味道被锁在一日三餐里,渔夫很憨厚,一脸笑意地盯着媳妇儿,不住地夸媳妇儿烧的菜好吃,就算给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都不换,“你只管吃,还这么多话”,女人脸上假装生气,却掩盖不住眉间的笑意。
“娘亲,你帮我夹块鱼”,奶声奶气的撒娇,小女儿在一旁看着母亲,瞳孔失去了神采,空洞的眼神和天真无邪的笑容形成鲜明的对比,女人宠溺地把鱼块夹到了阿无碗里,叮嘱道“慢点儿吃,小心鱼刺”。
阿无是盲女,身世甚是可怜,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渔夫收网回家的路上,在码头旁的草丛里发现了阿无,婴儿那无助的哭泣,把渔夫的心肝儿都哭碎了,于是赶紧把衣服脱掉,包着这小生命带回到了家中,嘴里不住地说“老天爷,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女人也被这抱来的孩子吓到了,不过人命关天,她找来小米熬成粥,一点一点吹冷了喂到阿无嘴里,生怕烫到了这小生命。
这阿无命硬,一口一口的米汤把她喂大,那生命力的执着是无法形容的,可再大一点儿,夫妇俩发现了阿无失明的事实,无论哪个郎中看完都是摇摇头,这不是后天之疾,而是先天缺陷,盲女这个烙印被几位郎中牢牢地刻在阿无身上,但是无论怎样,对于无儿无女的渔家夫妇来说,这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注定一生和这阿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的感情也就是在这冥冥中注定了的。
吃罢晚饭,阿无在一旁背诗,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她聪明,娘亲在她手心写的字都被她记住了,于是便开始教她背诗颂文,念到一半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打开房门,地上趴着一位素衣老道,衣服上沾满血迹,“救我,救我...”,夫妇俩吓得不轻,赶紧把老道士扶到客房的床上,喂两口热水,涂上金疮药后做了简单包扎,老道这一夜都没什么动静,失血过多导致脸色发白,完全看不出活人模样。
第二天清早,渔夫正准备喊郎中的时候却发现老道已经盘腿坐在了床上,嘴角的血迹已经干了,双眼虽然无神但是散发着异于常人的光芒,老道先开了口,作揖谢过恩人之后,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老道本是荒山野道,在山上修行几十年不小心参透了天机,于是惹来杀身之祸,被贼人追杀到此地,这血光之灾已过,天机也泄露了,老道不敢多说,点到为止,这没读多少书的渔夫对此深信不疑,一直叫他老神仙,这老道还真有番仙风道骨的韵味,被人重伤成那样,换做平常人早就丢了性命,老道也不多解释,摆摆手准备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被阿无吓到了,老道瘫倒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天命啊,天命,你这老天,专门给我出难题”,渔家夫妇俩一头雾水地看着老道士,担心他中了邪,老道起身说道“此女非同凡人,是我在山上悟到的天机之一,我愿收她为徒,守她十年性命安全,不知两位意下如何”,这家女人拿不下主意,满是怀疑之色,渔夫也在挠头思索,十年前捡了个女娃娃,现在又收了个老道士,老天安排的不知是何意,几番说道之后,夫妇俩还是答应了,承诺守得阿无十年安全,冲这一点答应也不难,无非是家里多双碗筷。
从那以后阿无不仅多了爹娘,还多了位师傅,老道喝了拜师茶,也自然成了阿无的师傅,阿无是女子,自然不会教她武功,而是把一本皱皱巴巴的书让阿无反复默背,“《天机道》是我师傅传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传给你,麻衣相术,奇门遁甲,都在其中,天地玄学,奥妙无穷”,阿无不懂这些,只知道是些玄乎的东西,便只能把每一个字刻在脑子里,而不知其意。
从那以后,阿无每天都跟着老道学习相术,学得摸骨看相,耳听八方识万物,这五行在凡世间看不见摸不着,而在阿无世界不仅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实体一般的存在,听风识雨,有时候她会叮嘱父亲出门带蓑衣,那天就像变了颜色,滂沱大雨,这便是天机,最原始自然的天机。
十年一晃而过,阿无也长成大姑娘,眉簇间散发着柔美之色,老道士却变得越发苍老,早就没了当年精气神,那个午后,老道躺在床上咳出了一摊黑血,快要不行了,临终前把阿无叫到床前,“阿无,切莫泄露了天机,丢了性命,师傅向老天借了十年寿命,现在该还回去了”说罢,老道便垂下了双手。
清明时节雨纷纷,老道士被葬在后山,一座新坟,一声悲鸣,一身白衣,阿无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师傅的恩情无法回报,只能在坟前磕上三个响头,久久才肯离去。阿无的相术被左领右舍传到了村里,门前也站满了人潮,说是要看看活神仙的徒弟有啥本领,阿无一开始不肯,后来被二两银子的算命钱打动了,算得一户家人遗失的东西在村头的井里,那家人回去果然从井里找到了遗失的财物,于是阿无的名气越发响亮,一时间,门前车马不绝,门庭若市。
阿无不敢多言,拿着二两银子给了爹娘说是给家里添置几件衣物,夫妇俩满心欢喜,说是福报到了,这是老天的惠赠,可阿无心里明白,这天机不能说多,于是驱赶门前的看客,说是一天只帮一人看相,立下规矩,不破天机。普通的麻衣相术招惹不来是非,可天命却是那雷池一般不能触碰,这二十年来,阿无一直被困在屋里不敢随便出去走动,还是师傅给她讲了外面世界的奇闻异事,那躁动的心思也在不知不觉中破土而出。
城里的大官听到了阿无的事迹,于是派人把她接到城里让她算上一卦,阿无不肯,大官一怒之下把阿无的父母绑了过来,听着父母被鞭打的惨叫声,阿无心软,就算了这一卦,不算不要紧,这一算就算到了天机的门道,一口鲜血从阿无嘴里喷洒出来,忽如其来的异变没有吓到大官,还是在不依不饶地逼问阿无,没有办法,阿无在地上用血写了四个大字,“生死劫,凶”。
没有听到自己能升官发财之类的话,而是这样晦气的卦象,于是大官把阿无一家赶了出去,爹娘扶着阿无回了家,阿无赶紧让家人收拾行李,去师傅当年修行的荒山避难,三日后,这南蛮集结十万精兵入侵江北,屠城掠夺,寸草不生,这大官也被抓了去砍了脑袋,荒山上,虽然一片荒凉,却也能谋得生存以苟延残喘,茅草屋里传来了阿无的声音,“天道不可违,凡尘是非多,守得本心,方得始终...”
凡世因果,逃不出感情,失去了双眼就像那折翼蝶一般,努力挣扎过后,才发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欢一场梦,守得家人安全被困在这荒山也是冥冥之中,天机道,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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