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晨跑,见狗独立,坐西朝东,眼神忧郁。顿时懊悔自己年少不知学画,没有成为一名画师,否则定会用手中之笔,摹出这栩栩如生之态。
我本爱狗,天地知晓。
其实除人之外的万物都是很有灵性的。且不说人的始祖猿猴之类,能模仿人之姿态,学人嘤嘤之语。但看身边之物,便觉得,它们虽然长了牲畜的皮囊,其实或大或小的脑壳之中还是有一些活生生的、生动的东西。
孩童时代,家中曾养黄牛数头。我等小儿,放假之时便是放牛之日。终日与牛为伴,便觉牛如人。邻家黄牛常怒目圆睁,露一副凶相。只敢远远吆喝,不敢近靠用鞭策之。那时便觉得它如村中厉害之人,它那圆睁的怒目是透着如人一样的戾气的,当我等小儿靠近之时,它无所畏惧,甚至用眼角斜视,很是不屑。倘若大人临近,它是断不敢这样的。而我家黄牛,生的温柔之像,眼神之中不仅没有凶相,甚至多了些柔情似水,等某年秋天它成了母亲,我更是从他眼中看到了慈母爱子情深,所谓舐犊情深,我想大概就是这般模样。后来,黄牛之子长大成牛,家中为了生计,便带着不舍携着无奈揣着狠心将黄牛之子卖给邻村老农,用于耕地种粮。那日,卖牛之时,秋风冰凉,黄叶纷纷,风沙眯眼,黄牛哞叫。邻村老农使劲吆喝,挥舞皮鞭,黄牛之子始终脚步不动,连连哞叫。子一声,母一声,声声透着悲凉。反复多次,黄牛之子终被牵走,虽已走远,哞哞之声却久久飘荡在秋风之中。再细看我家黄牛,呆立槽边,眼神悲伤,专注地盯着其子消失的远方,两眼眼角之下,早已留下两道泪痕,歪歪曲曲,又细又长……
黄牛乃田中之物,终日劳劳而做,尚且如此。狗乃家中看门卫士,富贵人家更是将其视为宠物,抱之亲之,听之任之,实乃家中一员,只会过之而无不及。
我家老狗,极通人性。我十来岁时,老狗来我家,老狗那时还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很是调皮捣蛋,喜欢叼鞋出门,当我发现,它早已夺门而出。于是我追它跑,我停下它亦停下,非待我怒气冲天,大喝几声
,它才觉得主人生气,叼着鞋轻轻放到门口,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独自趴在廊台,眼睛眯缝,假装睡着,我时常认为,它或许觉得是没脸再来蹭我脚踝,讨我抚摸。后来,“小姑娘”成了妈妈,生小狗崽六条,终日藏在狗窝,一刻不离地保护着它的孩子。夏日某日夜半,听窗外嘈杂,似乎是“小姑娘”的叫声,于是披衣出门,见姑娘爬着我的窗台,急躁叫唤,见我出来,急切跑来,围着我慌慌转了几圈,便朝狗窝跑步,我紧跟其后,到狗窝一看,原来是夜半阵雨之后,雨水流进了它的家中,几只狗崽子浑身都是泥巴,嗷嗷直叫。我蹲下身去,一只只捡起狗崽子,来往狗窝窗台之下,运了三回,将狗崽子们安置到窗台下的一只纸箱子。期间,“小姑娘”跟着我跑了三回,耳朵竖立,尾巴翘起,高度警觉,似是怕我这主人扔了它的孩子,想来老狗那时,已然不是“小姑娘”,而是自然过渡到了一位称职妈妈,举爪投爪之间,尽是母爱呵护,尽是母子之情。再后来,岁月流转,老狗变老,胡须白了不少,步子慢了很多。去年春节,万家团圆,听父母之言,老狗竟独自死在田间树下,枯叶盖身,神态安详,我未见狗,狗未见我,阴阳两隔,永生遗憾……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可以不爱之,却不可以伤之,不伤其身,不伤其心。我自觉伤了老狗的心,时至今日,每思念老狗之时,心必微微作痛,想必是老狗的魂住进了我的心,当我想它时,它亦在想我,像个孩子一样用它的爪子在挠我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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