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彻底准备好,下了宿舍楼,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深秋的傍晚,走在路上,有种萧瑟肃杀的寒意纠缠不清。
陈语涵习惯性地和室友们保持了一段距离。远远地吊在后面,她一向如此,沉默而孤僻,人越多她的存在感越弱。她看着前面几个谈笑的女孩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陈语涵小时候看过一个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跟她一样脸上有道丑陋的疤痕,也跟她一样被村里的人嫌弃讨厌。当时她不相信,以为电视剧都是瞎编的,当不得真,人家再丑管你什么事?不要以貌取人这么淳朴的格言有谁没听过?陈语涵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将吴彦祖和吴孟达一视同人,同时她也就想当然地认为别人也能做到,所以她小时候很抗拒戴个口罩上学,她坚信以真实的面貌见人是对于同学的一种尊重,同时坚信尊重他人的人必然能够得到他人的尊重。
后来陈语涵就知道了,那剧虽然垃圾虽然狗血虽然逻辑狗屁不通,但在这一点的内容上,却恰好说出了真相:难看的,往往也是被排挤的。
真正让她隔离于人群的,不仅是丑陋,还有因为丑陋而带来的一系列连锁效果。
刚开始同学的眼光虽然躲着她,但也勉强过得去,见面还能打个招呼。但时间一长,别人看她的眼光越来越厌恶,人的本能都是厌弃丑恶的事物的,即使是从小都被礼仪道德约束着不去做一些伤人的事,但时间一长,真实的情感就会流露出来。
陈语涵是个本质内向的人,就是那些在学生时代,一个字都不敢跟异性说的人,走进教室的时候如果有好几个人都在同时看着立马就会脸红起来的人,这样的人社交圈小,陈语涵的社交圈更小,人家是正圆椭圆半径辐射到上三年级下三年级,她的就是一个点,就她每天自己跟自己说话。
人家不愿意跟她说话,她也不好意思跟别人搭讪,久而久之,她就成了那个总是吊在末尾远远看着别人走在一起的人,他们都是朋友,却永远都不会是她的朋友。
那时她才意识到,丑陋,真的像道无形的屏障把她和别人挡在两边。尽管所有人都会说只看外表的肤浅,但没有人能做到不看外表。
漂亮的女孩,像梁丹,即使是缺少教养的举止也会被看成是可爱,歌词里说的不是很明白吗,回到教室,故意讨你温柔的骂。只要你漂亮,总有人巴不得你对他撒泼。
而丑陋的女孩,不管做什么事总是容易招人厌恶的,千年前那个名叫东施的女子捂着自己的胸口皱眉,她只是想像个正常的女孩一样,在阳光明媚的清晨,轻盈走过湍急的流水边,不经意间发现一边田里的阿牛哥阿虎弟正魂不守舍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村那头的西施一样,就这样,小小的,小小的,小的不能再小地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让她忘却溪水里自己不堪入目的面容,忘却所有人的嘲笑讥讽,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啊······她只是想得到一个正常女孩应该得到的爱慕,就成了千古的笑柄。
她做错了什么?
仿佛丑,就注定要孤独,注定要被隔离,注定是反派。
陈语涵捂紧了自己的口罩,心里孤独地像是被挖空了。
她们已经走到了桥边,过了这座桥,往前就是学院的大门。梁丹几个人已经过了桥,她却还没上桥,陈语涵叹了口气,走到这里不可能还回宿舍了,她的眼光突然落在桥边的铃兰上,这是陈语涵最喜欢的花,她的QQ昵称就叫“除非铃兰,我不说”,乳白色的花朵像钟一样垂下,保留着娇羞少女的优雅。她停下脚步,盯着白色的小花看入了神,连自己的孤独,也暂借忘掉了。
突然一只脚从后面踩在她的脚后跟上,直接把她的鞋给踩掉了,另一只脚跟着踢上来,一脚把她的鞋踢进了湖里。
“哎呀,不好意思。”
是那个“唱红脸”的女孩,她说着不好意思,嘴边带着歉意的微笑,脚步却丝毫不停,一两步就越过了陈语涵,朝着梁丹几个人的方向快速追去。
陈语涵的右脚只穿着袜子露在外面,感受着,她整个脚掌一阵抽搐,冷的她全身跟着发抖,她看着那个女孩远去的背影,顿时不知所措。
她颠着一只脚走到湖边,深秋的夜晚,湖面已经结冰了,她的那只紫色运动鞋就落在冰面上离桥不远的位置,她呆呆地盯着自己的鞋,耳边是呼啸的狂风,陈语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自嘲地笑笑,看来这鞋是别想要了,这冰虽有些厚度,但绝对不足以支撑一个人在上面。她今天只能赤脚回宿舍了。
这样想来真有趣哦,不知上楼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围观,又会有多少人围着她指指点点,不过也没多大关系,陈语涵早就习惯被嘲笑了,去掉一只鞋的话······至少他们是觉得动作滑稽而发笑而不是因为脸上那道疤痕······这或许也算是一种欣慰吧······
“请让一下。”
一个男声在陈语涵身边响起,她猛一转头。
平时虽然闷,虽然总是低着头忙学习,但其实,室友深夜讲八卦狗血的新闻时陈语涵也会偷偷听,有时也会拿着口红对着镜子在嘴角画半天,有时看见俊得跟人妖似的明星照片也会发半天呆······她其实,也是一个小女生。
她心里,其实也有一个魂牵梦萦的男生名字,也有一张脸,时常浮现在脑海里。
而此刻,这张脸就在她眼前。
清秀俊朗的少年走到陈语涵身边,看了一眼冰面上的鞋。
“你的鞋吗?”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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