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1
夏天过到一半的时候，胡薇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
是小叔子把她带来的，两人坐了五小时火车，打算到哥嫂所在的城市拍婚纱照。开始时，胡薇很诧异：“当地县城拍拍不是更方便，何必要跑那么远？”
小叔子很不好意思：“小倩说她喜欢你那种样子……”
话说到这份上，胡薇自然不好拒绝，只得联系影楼垫付定金，又忙着清洗铺盖行李，购置洗漱用品，在未来弟媳妇上门前做足准备。
三天后，小两口翩翩而至。
小姑娘19岁，穿一身橙色连体衫，脸是银盘圆脸，肤色略黑，骨架子生得也大，看上去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她私底下跟老公开玩笑：“你弟眼光不错，是款居家过日子的好女人！比我强多啦！”
老公却皱着眉头：“我不太同意这门婚事……”
胡薇这才知道，这个名叫丁小倩的不到20岁的小姑娘竟是个“离异”的二婚女人，还有个快满一岁的女儿。
更奇妙的是，她还是小叔子的前女友。
胡薇被这复杂的关系绕晕了，老公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原来两年前，小叔子经人介绍认识丁小倩，两人眉来眼去地暧昧了两三个月，礼物也陆陆续续送了不少。可丁小倩却忽然闪婚，敲锣打鼓地嫁了别人。
很显然，她在恋爱期间脚踏两条船。
如今婚姻失败，却又回过头来找老实人接盘。
2
胡薇听得目瞪口呆：“那你弟很爱她咯？”
“不清楚。”老公无奈地笑了笑，“爸妈的意思是先娶过来，毕竟现在，媳妇太难找了。”
这是句心酸的大实话。
小叔子快30了，成家迫在眉睫。可方圆几里的适龄姑娘都往外头跑，彩礼也高得吓人。家境平平相貌平平的他，一天天拖成了大龄青年。
所以，当丁小倩主动联系，声泪俱下地述说自己的不容易时，小叔子那颗寂寞许久的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那时她已经离婚三四个月了，父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倒也不吵不骂，却整天不说话，眉头皱得紧紧的。哪怕抱着外孙女，也极少露出笑容来。
她便决定，再次把自己嫁出去。于是就三天两头往胡薇的婆家跑，低眉顺眼地求着小叔子办婚礼。
于是，婆家人集体动了心。
毕竟她生的是女儿，之前也没领过结婚证。现在娶过来，想必还能把她的心捂热。如此一来，小叔子的日子也能暖烘烘地过下去。
胡薇叹了一声，想起19岁时埋头苦读的自己，心里不免生出些怜悯：“她也不容易，年纪那么小，咱们多包容些就是。”
于是大手一挥，给未来妯娌买了一条金项链。丁小倩满眼放光：“哇，大嫂，你好有钱！”
她的目光在胡薇的梳妆台巡视，转身朝着小叔子高喊一声：“我要向大嫂看齐，她有的，我都要有！”
于是便兴奋地拉住了男人讨论，要买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套她叫不出名字的化妆品，还有满满一柜子的连衣裙……
小叔子为难起来：“大嫂用电脑是工作，你要来干嘛？”
胡薇轻轻蹙眉，但也不便多说什么，只钻进厨房忙活起来。偶尔往客厅看一眼，却见丁小倩翘着二郎腿，大刺刺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你这弟媳，好像不太靠谱。”胡薇对老公吐槽，“有点好吃懒做，知道之前的离婚原因吗？”
老公摇头，反对也晚了，因为公公婆婆开始购置菜品买家具，打算半个月后办酒席。
这么快？！
胡薇再一次目瞪口呆。
3
婚礼办在7月底，胡薇请假回婆家待了一周。
农村的婚宴繁琐复杂，大部分时候，胡薇都插不上手。公婆也体贴她上班劳累，便把打算帮忙的她赶回房间：“你忙你的去！”
其实之前也是这样。
胡薇在一家大公司做策划，干的是纯粹的脑力活，一年到头也只有十来天待在公婆身边。
他们待她像客人，亲昵中透着一丝敬重，敬重里还夹杂着宠溺，处得倒也和和美美。
胡薇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所以自顾自回了房间，打开电脑开始写策划做方案。
可活儿干到一半时，她听到房门外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以后我也要像大嫂一样，什么活儿都不干！”
是丁小倩的声音，听上去愤愤不平。小叔子在做和事佬：“大嫂又不会干农活，人家是大学生，可你初中都没念……”
“那又怎么样？”丁小倩提高了音调，“两个儿媳区别对待，你们这是看不起我吗？”
她嚎哭起来，又开始数落起彩礼和家具，“你爸妈一定是把钱都给你大哥大嫂买房子了！”
胡薇听不下去了，她打开房门，冷冷地看了看丁小倩：“不好意思，我们的房子是自己买的，你如果想要，多挣点钱就是。”
梁子就不大不小地结了一个，胡薇的妈妈一阵后怕：“幸好你们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你这妯娌不是个好相与的。”
于是婚礼后的第二天，胡薇匆匆回城，远远躲开丁小倩。
4
让人意外的是，40多天后，丁小倩跑路了……
她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走出了婆家大门，此后音讯全无，只给丈夫发了条信息：“咱们分手吧，以后各过各的。”
起初婆家没在意，只当是小两口闹别扭。等气消了，自然就和好如初了。
可这一等，好几天过去了。丁小倩没有回家的迹象，手机也悄无声息地关了。
大家慌起来，追问小叔子原因，他才嗫嚅着说：“她觉得在咱家不自由……”
“不自由？”公婆气不打一处来，“是不给她吃喝还是不让她出门？”
“她的意思是，我们没把家里所有钱都交给她，也不能随便出去唱歌吃烧烤……”小叔子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哦，原来是财务不自由，没办法随意去逍遥快活。
胡薇这才从婆婆口中，陆陆续续地得知丁小倩的婚后生活。
5
孩子放在外公外婆家养，小叔子答应每个月出500块钱抚养费，这个标准在农村，已经不算太低了。
至于丁小倩，任务则是做一日三餐，田间地头完全不必她操心。
公婆表示：“她年纪还小，慢慢适应吧。”
可丁小倩的起床时间，通常是中午十一点左右，端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的消遣是玩手机看电视，口口声声喊着要向大嫂学习。
有好几次，公公婆婆和小叔子收工回家，她还蜷缩在沙发上斗地主，对丈夫的要求充耳不闻。
婆婆气得双手颤抖，板着脸教训了几次，她便不耐烦地顶撞起来：“我嫁过来，又不是做保姆的！”
小叔子看不惯，也不轻不重地说了她几句。丁小倩恼起来，开始对丈夫不理不睬，甚至和男性朋友煲起电话粥，用调笑声来表达她的不满与抗议。
小叔子先是忍，好声好气地劝说：“谁家过日子也不是整天去KTV和烧烤摊，我会努力的，你也稍微懂事些好不好？”
她翻了个白眼，继续笑嘻嘻地发语音：“那你明天来接我呀，我想吃火锅！”
小叔子忍无可忍，夫妻俩大吵一架，最后丁小倩拍拍屁股走人。
走之前，还带走了大嫂送的项链、婆婆买的钻戒，以及抽屉里放着的一千多块现金，并在朋友圈放出豪言：“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回到这个破地方了！”
6
胡薇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我的三观简直是碎了一地。
“那现在怎么办？起诉她吗？”
“怎么起诉啊？两人又没领证。”胡薇无奈地笑了笑，“走了也好，留下难说是祸害。就是我公公婆婆可怜，把老脸都丢尽了。”
我开始揣度丁小倩的心理。
有一种女人，天生愿做兔丝花，既不想吃挣钱的苦，也不愿吃婚姻的苦。只一味缠绕攀附，以爱情和婚姻之名，活成一个风风光光的寄生虫。
但丁小倩呢，运气实在不够好。上天没有给她漂亮的脸蛋，也没有给她显赫的家世，更没有给她一个审时度势的大脑。
所以她误以为，自己有靠男人吃饭的资本。
可事实上，就连被她羡慕嫉妒着的胡薇，也不存在靠结婚一劳永逸的条件。
上一段婚姻为什么失败，我们多少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当她不能通过结婚来满足欲望时，便会迫不及待地寻找下一个目标，而时间和青春，就在寻寻觅觅中仓皇而过。
说到底，世间的美满夫妻，哪一对不在共同努力？
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话，即使再找一百个男人，也只能以失败而告终。
胡薇把丁小倩的朋友圈翻给我看：“喏，她说要去城里闯闯。”
是一段自拍的短视频，她靠坐在客车的座位上，一张做过妻子和妈妈的脸，却依然稚气未脱。
看着这个还不到20岁的姑娘，不知怎的，我竟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忧和难过。
她一定还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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