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逢是命运的捉弄
据说,背负过多感情债的人往往境遇糟糕,且不说事业诸多不顺,子女缘薄,喝水塞牙也是家常便饭。我扔下喝了没几口的拿铁,匆匆离开咖啡厅。推门时,门的反作用力尽数还施彼身。我顾不上手腕传来的阵阵刺痛,似过街老鼠般窜入人流。
曾经,一位高中同学良谏说,我是做大事的人,不可整日为琐事所累,更不可沉溺于低级趣味。于我来说,而立之年参透天机,道破红尘,本正窃喜不已。岂料方才一试,打回原形,贻笑大方,无布掩面。
无法预料,竟会以此粗糙的形式与陈梦重逢。
今日地铁人不多。对面一对情侣,衣着中学校服,女孩坐在男孩腿上。我偏头,透过他们中间的空隙,盯着玻璃窗上的长发男发呆。窗外,新添的广告画借地铁高速成影像,引得诸多乘客的议论。明日正是七夕,这写满恋人寄语的文案是时下商家惯用的手法。对此,我是过眼不过脑。我欲继续纠结方才咖啡厅一事,铃声骤响,黄仲仁的电话准点打了过来。躁郁症的他最近病情极不稳定。
“信宏!我完啦!怎么办!呜呜~”。依旧是歇斯底里的怪腔调。
“仲仁,我……刚才见到陈梦了。”
“陈梦?她谁呀?……啊?难道是咱小时候那个?!”
未及答他,大脑深处,一道光照亮了一个发黄的场景。家乡,老火车站,大铁牛下,黄仲仁,陈梦,我。
或许,真正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是记忆。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数第二年,我出生在山东某县城,一个普通而幸福的家庭。小学前,我同父母都住外婆家。那时的父亲是市医院的一名小小药剂师,母亲在外公新开的旅馆收银。外婆家在火车站附近,幼年的我听着火车压铁轨的声响长大。在我刚有记忆的那几年,常随母亲、外公目送父亲乘绿皮火车离开,去外市出差。
出差归来的父亲每次都会带回丰富的点心,我最喜欢青岛鱼片和钙奶饼干。空闲时,父亲会带我去看火车,教我数车厢数。迷恋《变形金刚》的我坐在父亲肩头咆哮着,要打倒外星人,维护宇宙和平。父亲微笑着,扛起永久大梁自行车,放到铁轨上推行,我坐在前梁,特别陶醉。父亲感叹永久大梁车精致的工艺,正是前轮后轮轴承绝对完美的对称,才保证车子不会从铁轨上掉落。一次,我的脚被车轮崴了。一向不爱哭的我疼得直冒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父亲赶紧用手轻揉,笑着说:“男子汉,这点痛算什么呀!”
父亲工作之余,常带我去新华书店买连环画。我喜欢《阿凡提的故事》《孙小圣与猪小能》《猪八戒闹海》《365夜故事》《新黑猫警长》。此外,父亲还从同事那里借来《三国演义》的连环画,每晚睡前给我讲上一本,每次都听得我意犹未尽。
母亲那时年轻爱玩,平日不怎么管我,把我扔给外婆。我上学后,对母亲的记忆才渐多起来。母亲的生活很有规律,看电影,逛人民商场。为哄喊累的我陪她多逛会,母亲会给我买旺仔牛奶和烤肠。直到今天,这个“逛人民商场”依然存在。我喝着旺仔牛奶,吃着烤肠,对母亲的执着肃然起敬。正所谓:谁人都有青春在,谁愿青春不复来。
母亲带我去老国营影院看过不少电影。星爷《九品芝麻官》《鹿鼎记》《唐伯虎点秋香》《大话西游》,李连杰《给爸爸的信》。它们对我的影响颇大,冥冥中也预埋了我未来的营生。
我从小就对音乐敏感。学前班时,电视剧的主题曲放的多了,我也就都会了。诸如《潇洒走一回》《包青天》《九月九的酒》《走四方》《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等。竞选班长时,我献上一曲《潇洒走一回》,被老师以小孩子不宜唱流行歌曲为由婉拒。
初识黄仲仁和陈梦,是在升小学的第一天。
那日一早,父亲打开大门,推出摩托车,送我去学校报道。谁知我刚上后座,父亲不及点火的工夫,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骑变速车冲过来,把摩托车后灯撞了个稀巴烂。这车是几年前由外公资助,父亲去省市买回来的重庆80雅马哈,当时在我们县城不超过百辆。九三年,市体育场举行摩托表演会上,父亲带我去出了把风头。
父亲怒目圆睁,眼眉倒竖,上前二话不说将男子的车子扔到墙外的垃圾场去了。
面对体壮如牛的父亲,男子怕动手,搁下一句话:“你等着,有你好看!”匆匆离开。
“草啥你酿的,有种就来,老子车还没看够就给破了相!”父亲戴上头盔,叮嘱我上车,两脚踹起油门,向学校赶去。
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发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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