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宁国夫人让与泽马座，淡云奉茶后退下。屋子里仅剩下叔嫂二人。泽马久久思量不能开口，所有的勇气好像只在刚才进门的一霎用完了。他当然晓得眼前的嫂子出身将门，或者说，是比他们哥俩更早一辈的绿林，不过依顺天子，也算招安，方能割据一方。他们哥俩能够有今天，多一半是仗了人家娘家的兵力。青州一事，嫂子定是恨毒了他，骨肉相连，谁能不懂？亲哥哥毕竟是亲哥哥。人家的亲哥哥是因为自己按兵不动，关键时刻未能及时增援才落得个身首异处！此仇弥天！可是，让自己按兵不动作壁上观的不也是自己的亲哥哥吗？宁国夫人抱定主意为哥哥报仇雪恨，这是一定的了，可是今日一事，若非她出手相救，自己又如何收场呢？这女人素来性情偏执，稍有不妥就是大将军也难逃其发疯撒泼，难道是转了性？不可能啊！可是她明明示好，自己又怎能不抓住这个时机与她弥合关系？毕竟，军中将领近一半是人家爹爹和哥哥的老人儿啊！说什么？怎么说？泽马竟有些不敢看她。
宁国夫人道：“二弟前来，不知有什么事？”泽马忙站起身，向其作揖道：“泽马多谢嫂嫂！”宁国夫人一抬眼：“哦？原是为了这区区小事。”泽马瞧他阴阳怪气，只得硬着头皮接茬：“嫂嫂大人大量，泽马心中羞愧万分，还请嫂嫂千刀万斩，泽马定当受罚！”说着，单腿冲其下跪，别过头，向其作揖。
宁国夫人却道：“二弟请起。你我虽是一家子，毕竟还都年轻，单独在一起呆久了终不像话，有话好好说，说完，也就完了。”
泽马没想到这妇人竟能说出这样不温不火又让人无法不服帖的话来，忙依言站起来，乖乖站到旁边。
宁国夫人道：“你为何事而来，你我心里都清楚。今日事你也见到，你想借花献佛，偏偏拿你个人赃俱获。不说大将军没法做人，留人口实，就是你泽马素来的行径，也不由人不想，这二女，到底是你想献给大将军，还是想自己浑水摸鱼，落得个渔翁得利呢?”
泽马没想到，这女人如此咄咄逼人，两头都给自己堵死，让自己无可辩驳。宁国夫人瞧了他一眼，又道：“这一路说是护送二女假意献与你兄，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天知地知，就能逃过众人眼睛了？”
泽马闻之，冷汗直流。难道这女人在身边给他泽马早就安排了细作？
墨玉站起来，绕道窗前，淡然望着窗外，接着说道：“你晓得我在军中有老家人，我也不用跟你打哑谜，我且问你，花蕊、雪溪二人你碰过她们没有？”
泽马哪儿敢回答？墨玉冷笑道，“你到底是想把你的女人安插在大将军身边当细作，还是想把你的种子瞒天过海在大将军府生根发芽，以图将来？”登时，泽马额头上的汗珠冒出一串。
宁国夫人看时候已到，便复又款款坐下来：“今日大家都乏了，二弟且回去歇歇，再有什么主意，他日再使不迟。淡云，送客！”淡云刚一进来，只瞧泽马一下子仆倒在地，抱住宁国夫人的腿，道：“嫂嫂救我！”
墨玉道：“救你，我可真没这个能耐！”说着，喝了一口茶。这恰是送客的意思了。
泽马滚到墨玉腿边，道：“嫂嫂，请明示！泽马必对嫂嫂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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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放下茶杯，任泽马搂着自己的双腿摇晃而气定神闲，她欣赏地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指上细细染着的精美蔻丹道：“也不知那花蕊夫人忽然昏倒，得的是什么病？听说，你们蜀道一路走来，疫情严重。也不知是不是感染了这个病？若真是，那，这大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可就跟着遭殃了呢！”
泽马眼睛一亮，心中明白了。“好个狠毒的婆娘！”他心说，但是话到嘴边，却抹上了一层蜜：“嫂嫂所言甚是，怎么能让她将整个大将军府置于瘟疫肆虐的危险之下呢？万万不能将花蕊留在这里！我即刻把她弄走！”说着，起身欲拱手告辞。
墨玉脸儿轻轻一抬，眼睛里都没搭上他半个人影儿，幽幽说道：“弄哪儿不是祸害？”
泽马心里一沉。
他本想借这个由头独自把花蕊弄到一个地方金屋藏娇也就罢了，看来宁国夫人是抱定主意斩草除根。
此时，泽群与花蕊在房中对坐。泽群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美人，病容难掩玲珑态，恰是诗评人所言--虽粗服乱头不掩颜色，诗情画意，见之忘俗。听闻蜀主素来精于房中术，想必他最宠爱的妃子深得其中精髓，这样想来也能解释刚才不禁心痒难忍之情形。可是碍于自己的雄图伟略，暂时还不能收用了这个美人，简直暴殄天物！
泽群道：“夫人刚刚咏的那几句可是孟王的题句？”花蕊点头。泽群又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我记得可对？”花蕊正待回复，不想泽群军中副将赶来有要务相商，泽群匆忙告辞。
花蕊不禁隔窗一望，此人并非想象中那样粗鄙不堪，倒有些儒雅气质。只是看他那双眼睛，欲望深不见底，那碧色的眸子仿佛时时刻刻要把自己引入另一个世纪。
花蕊叹了口气，挪回炕中歇息，不由想到孟郎，蜀中孟王，那帝王尊贵之外几分闲云野鹤的气质，蜀中岁月二人那神仙眷侣的日子、、、 、、、终是夫妻一场，却天各一方，孟王却至今下落不明。不由一阵心酸，便又低下头来。她柔声自语道：“亡国的妃子，沦落天涯，身似飘萍，今后可如何是好！”
正闭眼落泪间，“夫人！夫人！”抱影一叠声儿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卫兵并两个粗壮的婆子。
花蕊赶紧坐起来：“这是怎么了？”
一个领头的婆子粗声大气的说：“烦请夫人赶紧跟我们走！”“走？去哪儿？”婆子们二话不说，一下子把花蕊从炕上拽下来，花蕊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惊呆了，喉咙颤着却讲不出声，唯有抱影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们这是干嘛？你们要把我家夫人带到哪儿去？”说着用手狠命地拽住花蕊的衣角。
抱影拼命阻拦，被婆子反手一巴掌甩到脸上，道：“你们主人从蜀中瘟疫重灾区染上了恶疾，难不成要所有人跟着遭殃？小蹄子再不老实，把你也关了去！滚一边儿去！咱们走！”“抱影！”两个卫兵不由分说，迅速将麻袋套在花蕊头上，任花蕊如何挣扎，一下子收了口，背在肩上，一队人马旋即摔门而去。
抱影来不及抹干眼泪，拔腿就往大将军书房跑，没成想人去屋空，泽群已经出府去了。她又气喘吁吁调头跑到宁国夫人江墨玉处，江根本不见。唯有淡云笑意盈盈出来见面，“看茶。”淡云吩咐丫鬟给满头大汗的抱影斟茶。
抱影哪儿顾得上喝，“淡云姑娘，我家主人真的并没有染上瘟疫！真的！”抱影双手扶住淡云的胳膊，急切地说。
“别急！”淡云微微一笑，将她的手轻轻归置到她自己个儿身边，转身从袖笼里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不经意的把帕子扔掉了。抱影看在眼里，一切都明白了。正寻思如何是好，恰此刻，帘子一开，雪溪主仆二人与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也来到厅中，淡云起身迎之：“雪溪夫人看过大夫了？”那大夫道：“雪溪夫人一切安好。我已经问过夫人了，雪溪夫人与花蕊夫人走的不是一条路，雪溪夫人并没有经过疫区。”抱影愕然。宝帘在旁边挑衅一笑，又冲抱影翻了个白眼。
雪溪笑着将淡云的手握过来，道：“淡云姑娘想得周道，蜀中瘟疫的确叫人闻之色变，若不是有大夫帮咱们验明正身，还真是说不清楚，没得叫人厌弃，也是人之常情呢！不过，”淡云看她似有画外之音，不免狐疑：“夫人且说。”
雪溪正色道：“花蕊确实走的是瘟疫重灾区，但是瑶台公主一直是与我和龙湖将军一道，相信并没有染上恶疾，希望姑娘能把实情报与大将军夫人，以免夫人忧心。”宝帘和抱影本来在暗中较量眼神，闻此言，纷纷正视雪溪。
雪溪告辞，盎然走出门外，宝帘追上去不禁问道：“夫人不是最恨花蕊吗？干嘛不借着这个由头斩草除根？”
雪溪望着天空，湛蓝的天空中，飞鸟掠过，清静淡然。雪溪道：“关小孩子什么事？做人不可以做绝。”
泽马正在小黑屋门口等着花蕊，花蕊被众人从麻袋中放出来，一脸茫然，但她一见泽马，愤怒马上涌了上来：“你这个下流胚，竟然诬陷我有瘟疫！”说着，一巴掌就要扇过去。泽马一只手擎住她的玉手，道：“别闹了！否则我也救不了你！”说完，示意所有人下去。
花蕊疑惑顿生，警惕的看着泽马。泽马一把把她搂到怀里，小声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是江墨玉这个狠婆娘要置你于死地！我心疼的不得了，美人！”说着将舌头去舔花蕊的粉颈，花蕊挣扎着推开他，骂道：“死淫贼！你给我滚开！”说着吐了一口口水喷到泽马脸上。然后别过脸去，用后背对着泽马。
这一下可好，泽马顿时感觉身上恰似燃起熊熊烈火，眼前的女子，愤怒之中投射出来的光芒简直撩拨起自己深压在灵魂深处那堆火，自己简直要被这个小女子点着了！泽马恨不能现在就把她生吞活剥，彻底看看这尤物到底是什么做的？这抑制不住的孟浪情愫，仿佛在一瞬间，把自己的魂魄牵引游离于身体之外。“花蕊！求你就给我这一次！”说着泽马拦腰将花蕊抱起来，两步钻进小黑屋之中一双贼眼在黑暗中贼亮闪烁。“啪啪啪”花蕊几个巴掌甩在他脸上，泽马却毫无知觉，一心只想做成好事。“就一次！”这厮奋力褪下自己的裤子。
“泽马，你要敢动我一下，我马上就咬舌自尽！我花蕊说道做到！”黑暗之中，花蕊低声一字一字斩钉截铁道。
泽马终究不敢相信，“你是宁可死，也不愿给我？”泽马气喘吁吁问。
花蕊一把将他推开，待要逃出小黑屋，只见两个婆子已站在门口，面不改色道：“二爷，您这就能出来了吧！咱们现在就要彻底给花蕊夫人消灾治病了！”
泽马咬牙穿上裤子，走出小黑屋，他越过两个婆子膀大腰圆的身子想最后看一眼花蕊，花蕊却故意走到屋里拐角，不让他再看到她的样子。
泽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这是你自找的，花蕊。”说完，转身离去。
两个婆子将一桶满满当当的石灰水拎过来，花蕊问：“这是干什么？”“给您消毒治病！”说着将花蕊的头往水桶里面按。花蕊拼命挣扎，和两个婆子滚成一团，却终究敌不过两个大块头的力气，一个胖婆子将花蕊按住，另一个使劲拎起木桶，兜头泼了花蕊一身。
此刻，花蕊的身子都被浸透了。她瘫在黑屋子的泥地上，湿淋淋的趴着，完全没有了抵抗的力气。
此时，一个身影在门口一晃。一个婆子赶紧出去领命。旋即回来，道：“夫人已经消毒完毕，这会子不打扰夫人休息了！咱们就退下了！”说完拽了拽另一个婆子的衣角，使了个眼色，二人迅速撤出黑屋子。门外守护着的卫兵马上用木板将门钉死，花蕊听着钉钉子的声音，忙挣扎起身，却在黑屋子里分不清方向，哭喊道：“放我出去！来人！放我出去！来人！来人啊！放我出去啊！”
在小黑屋外伫立已久的淡云对婆子轻声说了一句，婆子马上大声喝道：“夫人莫再吵闹！若再吵闹，您家小公主就需来此消毒了！”此言一出，屋内立时平静了。
在黑暗中，花蕊浑身颤抖地无助、无语，此刻，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一锤一锤重重锤于命运的鼓面之上，她的命运，就到此为止了吗？
“眉儿！”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两个婆子紧紧跟在淡云身后，谄媚道“姑娘放心，有咱们姐俩儿在这儿守着！保准万无一失！”淡云忽然转身，吓了她了一跳。“姑娘什么事？”
淡云指了指不远处地上两个笼子，婆子定睛一看，居然是几十只耗子！“这是要？”
淡云轻轻说道，“这才叫万无一失呢！”说完，眼睛冷冷的盯着小黑屋子，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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