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少年,看了几部古惑仔片子,对黑道大哥极是倾慕。于是离开家乡,跑到大城市去找组织。
但在陌生城市,无人点拨,找寻颇为不易。遇到几次斗殴,都是寻常人家,刀子都不带的。几处蹲点,愣是没看到有收保护费。丐帮倒认识了几个,也没啥成果,除了花掉些钱。无奈之下,也曾循着招聘广告,挑了些像的,做了些应聘面试,反闹了不少笑话。
一晃就是半月过去了,少年盘缠将尽,心灰意懒之余,决定再留最后三日。如果再无发现,那就打道回府了。
人内心一旦有了目标和希望,就有了打鸡血的效果。少年一改之前颓废,一大清早就上大街,寻找黑社会。
这日走在街上,便有各色人流出现,兴高采烈,热闹非常。这些人大多穿着各色t恤,上面都有统一的标记,还有一些穿着各类奇装异服,还有些干脆光着膀子。少年见了大喜,看这样子,绝对是社团大会,而且这架势,比电影上看到的还要声势浩大。
少年凑近人群,但也不敢贴的太近。各种话语不断蹦入耳中。多是呼朋唤友,感慨吆喝的,一些人还隐隐藏着什么计划,里面不少词语,也听得不大明白。人群里面,还有些脸色凝重,一路沉默不语,少年心想这许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便不似旁的人那般浮躁跳脱。
顺着人流,少年跟到了一大广场。这里,彩旗招展,舞乐震天。广场已经聚了大干人等,而且人流还在源源不断的开来。少年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想想功夫不负有心人,原来付出的辛苦,现在一并有了回报。
组织隐身的时候,遍寻一人也无,组织冒出来的时候,漫山遍野。这让少年欣喜之余,也颇为手足无措。若是只一两人,直接开口便是,眼见身边人成百上千,倒无由生出些"规矩",没了方向。
少年慢慢混到了人堆里,想找点线索。好多人都在那甩腿抖臂的,口中荷荷而呼。也有热情的,会和他打招呼,问他哪个项目,是不是第一次参加,存包了没有之类的。少年期期艾艾的答不太上来,挺惭愧的挪开去,那些人倒也不追问,由他去。
少年转了许久,始终不得要领。天色渐明,少年发现身边人群渐渐稀少了,抬眼望去,发觉大家都拢到一条大长栏杆后,挤在了一起。少年大惊,急忙奔过去,却被几个黑衣人拦着,不让进去。少年说我进去找人,黑衣人问你找谁,少年答不上来,急了大喊他们我都找,栏杆内外都哈哈大笑。但终究是不让进。
僵持了一阵,突然一阵欢腾,人群慢慢移动了。少年看着一拨拨的人流从面前经过,心里急的火烧似的。
这时一群黑衣男女缓缓跑过。少年一阵激动,当下再无顾忌,翻过栏杆,冲到了人堆里。后面黑衣人大声喊叫,也来不及阻止。少年混在人群中奔跑,听着身后的叫喊,突然灵机一动,把上衣给脱了,露个光膀。
膀子一露,就显出他肩膀上的纹身了,众人一阵骚动。这是他十数天以来,第一次有人对他热烈回应。找到组织的强烈幸福感让他在人群中奋力向前,左右穿梭,灵活的像一尾逃生的鱼。
旁边有人拍了拍他:"小伙子,别太兴奋"。拍他的是位老者。
少年慢了下来。
"你这鞋穿的不对,身材还可以,但姿势不好,第一次参加吧?"
少年看着对方痩削冷峻的脸,用力的点点头。
周围有人经过,不时会和老者打招呼,称他"会长""董老""堂主"之类。
"你是⋯要不⋯我可以⋯我跟着您吧?"少年红着脸,声音轻的自己都听的模糊。
老头脸朝前方,点点头。
少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腿机械的迈动,巨大的幸福感让他几乎要晕眩了。
一路少年亦步亦趋,有样学样。老头停下来,他也停下来,老头喝水喝饮料吃东西,他也喝水喝饮料吃东西。少年边喝边想,幸好跟着老大,否则哪有这许多免费的玩意。看他出汗很多,老者拿出一颗药丸给他,他毫不犹豫的放到嘴里,咸的很。就着口水吞下了。
脑子里的兴奋还未过去,身体上的感觉接踵而来。看老者岁数不小,但是步伐平稳轻盈,少年开始凭着一股蛮力加拼劲,倒还不算吃力,但慢慢呼吸就有点急促,腿也感觉僵的很。老者让他调整呼吸,鼻子吸气,口鼻呼气,两步一吸两步一呼,踩着节奏来。少年感觉好了一些。
过一阵子,少年感觉肚子隐隐作疼,腿脚愈发沉重,得使出好大的劲才能勉强迈出步子。鞋里的袜子早已湿透,脚掌钻心的疼,想必已经磨破。老者看他吃力,有意放慢脚步,少年横下心,咬牙跟住。
终于停下来喝水,少年如蒙大赦。右手拿住杯子,却只顾着弯腰喘气,一口也喝不下去。
终于算调匀些呼吸,少年终于忍不住:“还要跑多远啊?”
老者:你还算不错了,已经跑了十几公里,还有七八公里吧!
少年:啊⋯每次都要跑这么多?
老者:这不算最远的,多的要跑四十多公里,有的还要爬山下水呢。
少年:跑一次就可以了吧?
老者:这个看个人自愿,水平差的跑的少点,厉害的就跑的多点,我们团队的,很多一个月会这么跑一趟。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黑社会这么不好混啊。电影里好像不是这样的,看来是尽挑过瘾的拍。想想也是,就拍这跑步,有谁会喜欢看?
想到这里,猛的冒出个念头:早知道是这样,自己还会来么?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除去。
老者作势继续,少年无可奈何,只得跟上。刚才歇了歇,四肢百骸都似散架了般,真想就此躺倒,浑不理会。可是终究不敢。
勉强支撑一阵,除了前面的症状,脚踝和膝盖也疼了起来,大腿侧面酸胀的厉害,双腿愈发的迈不开,简直是拖着双脚在挪。人生十几年吃的苦加起来,也仿佛没有这般难捱。少年在心里已经把自己骂了无数遍,干嘛要趟这趟浑水,上这个贼船?以前看着喝酒砍人,觉得快意恩仇,这时想来真是发神经病。现在如果能回到家乡,简直如登天堂一般。
左边小腿终于还是抽筋了。老头倒也耐心,帮着他放松缓解。缓过一阵再动,没过多久,右腿也抽了。少年泪水混着汗水滴落,却哭不出声,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歇了好一阵子,老头陪着他慢慢往前走,少年双腿不敢使劲。旁边有车子招呼,问他要不要上去,少年拒绝了,他不敢使劲,但也不敢离开老头。
就这么摇晃的不知走了多久,听到有欢呼加油的声音⋯老头把他放开,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少年虽然乏力,脑子倒还算清醒。知道老头离开了,心里很有些不舍,但也不无庆幸。原来的雄心壮志、豪言壮语,此刻已烟消云散。
老者又出现了,给他拿了些吃的喝的。
“你潜质不错,但是经验太少,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跟着我们练。”
少年浑身一哆嗦。
“我是海山区摄影协会的会长,这是我名片,你回头可以联系我”
少年接过名片,上面写着“董堂祝”三个字。
“他们叫你会长、堂主,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啊,哈哈,难道你听到会长、堂主,以为我是黑社会不成?”
老头的笑声慢慢低了下去,他看见少年的眼泪淌了下来。
“小兄弟,你看走眼了,我们是跑马拉松的。据我所知,跑马的没有一个黑社会”。
老头把奖牌挂到少年脖子上。
“你现在也是跑马的了,别坏了这个规矩!”
2018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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