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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05

2018-02-05

作者: 醉心轩主人 | 来源:发表于2018-02-05 22:26 被阅读9次

                        白 杨

                                    姚振

        田庄里除余英之外的所有人都去参加厚老头的葬礼了,庄里人屡次叫他家门都没人应,索性由他去。他一个人待在租的地下室,手捧着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泛黄的灯光下显得渍迹斑斑,他撩起袖子边揩眼泪,嘴里边默默念叨。

        当地人给厚老头通身裹上白布时,窸窣的哭声哽咽在清真寺里。庄里老辈人说:“他实在苦了大半辈子,膝下又无儿无女,就一个人茕茕地死在了护林的岗房中。”没多少人晓得他的名字,田庄里的老少在厚姓前后加个称呼便是了。

        老厚头是在二十年前开始在一方不见边际的戈壁上开始种白杨的,也不晓得什么原因,他每年只种千棵。起初,漫野的风暴囚禁整个庄园后,这些白杨苗总遭苦刑,折断将半,老人不吭气便补上。后来才听人说起那时庄园里猛地生起一场大火,他家被烧得精光,家里一对儿女也尸骨无存,媳妇难产死得早,他家就剩他一口人,打那之后才种树的,因为常年受着风沙,两眼常泛着黄白的泪水,眼圈红肿,总是用一张旧黄巾擦揉。早年他拖着一条跛腿蹬人力车给白杨灌水,每天就十几个来回。白杨是争气的种,好养活,光瘦的干虽然仅有大腿粗细,却稳而不倒。老厚头每天除了灌水,换掉些病树外,就一个人坐在田埂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向远处蜿蜒的公路,间或哼唱两句不是本地口音的谣歌。因为和人接触太少,不见他怎么说话,只是点头摇头示意。

        时间总以日出日落为单位,冬天半尺厚的树叶会遮住很大一片戈壁,炎夏里像在贫瘠的土地上打翻了绿色油漆。数十年过去,杨树林犹细胞分裂一般蔓延了田庄附近所有的黄沙地。

        老厚头机械般重复着自己的工作,除了守林之外似乎还等待着什么。后来,听说国家政策补助,每天都是个年轻人开灌水车来灌树,伊始老人还有些排外,但出于年轻人的热情,老厚头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憨老的笑容。

        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老人逐渐知道年轻人叫余英,他六岁被人贩子拐卖,跟家人失联,逃到此处,才有了工作。余英灌树之余还经常带些肉给老厚头改善伙食,栽树修树,两人闲下来时,就天南海北地乱聊。细细算来,老厚头和余英相识已经五六年了,站在田庄里放眼望去,白杨林已是一望无垠。余英不经意间问起:“厚老,您为什么每年只种千棵啊?”老人不觉已抹泪道:“两个孩子很小跟我来新疆,在火车上儿子看到白杨就喊道:‘爸,这是什么树,我要在这种一千棵这种树。’他指着路边的白杨,我点了点头,告诉他是白杨。直到定居后那场大火夺走了我的两个孩子。我从未忘记他的愿望。我对不起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只能以此来尽些微薄之力了。”说着又哽咽了,两人又闲话到深夜。

        老厚头渐渐也干不动了,步履变得说不出的慢,他真的干乏了。

        直到今早,余英收到邻居的口信,说厚老头昨晚咽气了。他眼眶充盈着泪花。过往像电影片段在他脑海闪过:他和妹妹从小被拐走,得到养父母相救,再回到这片伤心之地,找到带他来新疆的父亲,他还记得自己的愿望。三十年了,父亲老得像一片黄叶。三十年了,他从未喊过一声爸爸,内心的压抑从眼眶中找到宣泄口,再也关不起闸门。                        那数百顷的白杨,像一位战士,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老厚头的心。他的信念没有欺骗他,孩子没死。余英捧着母亲的照片,抽噎了良久,沉沉地跪了下去,朝清真寺方向将头缓缓地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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