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要变成你了

                   

       我快要变成你了，父亲，变成和你一样锱铢必较，变得和你一样暴跳如雷，变成和你一样的神经病，我快要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了，不过我以后不会有我的孩子，不是怕它成为我的负担，不是怕它达不到我的要求，而是我怕我生下它，我会对它不好。

       四岁那年，妈妈外出打工，你不放心妈妈长的太漂亮，也出去打工了。我和姐姐被寄养在大姑家里，因为记忆太深刻，所以现在还能依稀想起。

       大姑家的表姐是捡来的孩子，很聪明敏感，在她很小就被外人告知，她是捡来的，我觉得对年幼的她太残忍了。表哥经常欺负表姐，有一次我亲眼看见，表哥将表姐从悬崖上推了下来，因为地面较软，所以一切好像相安无事。可在我的记忆里，家乡很多悬崖下面都是石头，第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我很怕流血，我怕疼。

       对表姐印象最深的，大概有次我考试考了100分，大姑给我做了一碗面放了好多肉，那个时候吃上一顿肉就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表姐想吃，她就抢走了，将我的面端走吃掉了，有一次大姑家里买了鸡爪，表姐把每只鸡爪的脚掌吃掉了，就把剩下的都扔了，为了提防我和姐姐会抢了她的宠爱，我那时并不明白，她对我总是很奇怪，总是防备着我和表哥玩，仿佛抛弃她的人，造成她不幸的人，是我。

       寄人篱下，朦朦胧胧生活，表姐不知道从哪里沾了一头虱子，很不幸我也被沾了一头虱子，让我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是妈妈觉得家里孩子是需要照顾的，就回家了。妈妈仅用了几个小时，我头上的虱子便打理干净了，而表姐还顶着她的虱子头。我很喜欢妈妈，她会给我做很好吃的饭，会给我买衣服，照顾我关心我，妈妈回家那年，我即将六岁。

       我依赖妈妈，因为她便是我的全部。爸爸，在你没回家之前，我每天都很开心，都很期待妈妈今天又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我贪恋和欢喜这样的生活。

        我十岁的时候，放学回家，你和一些叔叔们聊天，看我的眼神一点都热情，我也根本不认识你。直到妈妈让我喊你爸爸，你那不屑一顾的眼神，让我害怕，我真的是你的孩子还是敌人？在你面前我畏畏缩缩，你总是暴躁，大声谩骂，我那时都有点期待，你什么时候又出去打工，你离家我还心生欢喜，终于不用面对陌生的你了。你离开了，我的生活又恢复平常，那个时候偶尔会害怕你什么时候又回来，也曾希望你永远别回来。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那时我很贪玩成绩很差，你给我讲题，讲到一半见我还是懵懵懂懂，脾气就上来，打我骂我，叫我跪在地上，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什么文不文，武不武，……你说你（我）怎么不去死啊！我并不懂，我直以为因为我成绩很烂，所以活该被打，所以你可以嫌弃我，教（jiào）我去死。

       妈妈是个传统女人，勤劳朴实，她拥护着这个家庭。她总说你做的都是为了我好，当时的我，会感觉有些不对，但还是信赖着妈妈是不会出错的，毕竟她是最爱我的人。我如菟丝子得依附你生活，莫名的烦躁觉得委屈，我从未别的爸爸身上看到如你的品质——神经质，而一切我又觉得理所应当，因为我不够优秀，所以我活该被打被骂……

      上初中时，天知道我多么开心，我终于不用讨好着你，在你的脸色下讨日子，我在学校如鱼得水。过节日我不回，即使是国庆，在学校孤零零的宿舍，我多么开心啊。我在同学面前会自卑，她们讨论父母的时候，炫耀或抱怨，在我看来都是甜蜜的负担奢侈的烦恼，那时候我烦躁会不安，慢慢也不肯叫你爸爸，你应该也察觉了。那时我的成绩转好，你竟然不欢喜——你的反应淡淡，但是你却表示你从未相信我。

       不知道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哭了多少次，眼泪它真的很不听话。别的同伴都是报喜不报忧，甚至可以对父母发脾气，而我有父母亲，却不能说。有次我生病了，病了很久，我都不敢告诉你们，我很难受。以为抗一下就好，就会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感冒了一个多月，引发鼻炎，老师联系到你们，家里比较偏僻查不出来，只好去大医院。后来感冒好了，可是只要我觉得难受，鼻炎就会复发，它提醒着我，我不可以难受。

        在家里看电视，不小心将遥控器摔着了，遥控器在地上翻了个跟头，电池就被甩出来了，我正准备捡起来，就看见你面色冷冽，气势汹汹朝我走来。我心里暗叹，完了！我看见你扬起手，吓的闭上眼，被打一顿，很疼可我不敢跑，因为跑了以后，你会打的更凶。那时还有些不服气，不就一个遥控器，又没有坏。也明白了，其实你不是因为遥控器，你打我从不需要理由，我就像你的物品，我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你总在我面前说，我不孝顺没有你小时候懂事体贴父母。我要像你一样，那也得回到你们放羊拔草的时代，可是时代早已经变了，你却希望我如你一样。以前每次听到此类话语，都会被你尖锐刻薄的话刺伤，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对你说，你说的不对。

       最让我痛苦的事，高三我想在校外走读，别的同学几乎都有父母陪读，而我仅告诉妈妈，妈妈告诉你，然后我就接到电话，妈妈说我（走读）这是要你的命啊！当时吓的我手脚冰凉，冷气从脚底刺透心脏，我来不及庆祝刚刚搬出学校，就只好搬回学校，我闺蜜她什么都没说，就陪我搬回来。我多么希望她说点什么，哪怕骂我，这样我会好受一些。可她什么都没说，而我一直小心翼翼掩藏的事实就被揭开了一角。父亲，第一次知道抑郁症这个词，我就明白我已经是抑郁症病人的，不过我不想承认。

       某次看到一个帖子，讲的是从小被父母肆意打骂，然后就看到下面的圣母婊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懂感恩……，我热血上脑，就跟着骂道，你从未经历过，要是摊上这样的父母，你估计都会哭晕在厕所。

       父亲，以后春节我不回家过年了，在我记忆中，过年不是个喜庆日子。每年过年我总是很压抑，我们祭祖你会莫名其妙的骂妈妈，谩骂狂躁。我躲在被子哭了一晚，真真难受。

      我渴望被人照顾，期待我的伴侣会给我全部的爱，包括补上你和妈妈的那份。我不敢要孩子，因为我怕我对它不好。你从未想过为我和姐姐创造一个好一点的环境，你总以为教育是学校的事，你认为你三十多岁就应该养老了，父亲，我多么希望你是个木头，这样你就不会打我骂我，你嫌弃我在外人面前，让我多么绝望，我……

       父亲我快要变成你了，变得和你一样的暴躁神经质。长大的我才知道，妈妈曾绝望差点喝农药，不过只因为太放不下我和姐姐。我恶意的想过，妈妈应该先杀掉我和姐姐，然后自杀，这样就没有哪个女人会嫁给你了。小时候你和妈妈吵架，我哭给你们看，结果是我哭死都没人理会。你从未真正的作为父亲，正如你不相信我会考上大学，我考上大学，你稍稍有点父亲的自觉，可是时间能不能久一点……

       父亲我终于快要变成你了，不过我不会有孩子，它不是不好，而是我不好。